高琰果然不曾食言。
夫妻到访肃王府后未有几日,徐纵案便有了结果,只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就再无任何刑罚。他既在勋贵之列,所犯又非大恶,如此惩处虽因各方关联显得有些轻描淡写,终究也不算件稀罕事。
只不过,议论却在所难免。
一则,皇帝初知案情便将行贿买官之人罢了职,却一直不曾发落主犯,最后却是由高琰进言,皇帝才即刻下旨。这很容易让人猜测,皇帝本就想从轻处置,只是在等待一个合理的台阶,而高琰近来颇不得君心,此刻相时而动,也算投机。
另外也有人疑惑,高琰之女和徐纵之女皆是肃王内眷,王妃无子少宠,而徐妃宠眷优渥,这高徐两家本该是对头,高琰正被皇帝疏远,也大可冷眼旁观,何苦要做这无利可图的事?
却也有心如明镜者解惑,说高琰其实是高瞻远瞩。徐妃毕竟生下了皇长孙,皇帝迟迟不决,维护之心溢于言表,高琰选择帮助徐家,既可笼络君心,为自己解围,也算是示好肃王,为长远计——
高家的女儿就算没有子嗣,也并不妨碍入主中宫,而此事的前提,便是肃王将来的前程,世代荣华皆系于此。
凡此种种,同霞自然属于“心如明镜”的一派。只是也心生好奇,皇帝必也知高琰的心肠,却会如何看待呢?若皇帝当真属意肃王,来日她扳倒了高氏,皇帝又会不会为肃王而对高家网开一面?
“霞儿?霞儿!”
人入迷津,思入穷巷,恍然回神时,只觉耳后滚烫,额上却有冷汗沁出,望见齐光满目忧色,又添了一重心虚:“怎么了?”
齐光皱眉摇头,放了手里的粥,取来帕子为她拭汗,“你点名要的百合糖粥,不想吃了么?昨天夜里便睡得不实,是困了?”
同霞还有些发愣,这才想起来,原是午膳吃得少,被他问起,自己便说菜式不合口味,只想吃甜的。等稚柳做了粥来,他端在手里搅动散热的工夫,自己便走神了。
“没有啊!”她摇摇头,尴尬地偏开脸,自去端了粥,闷头连吃三勺,鼓囊着嘴巴又暗递余光,探查那人的眉目。
她一副贼眉鼠目的样子,也不管是吃半勺漏半勺,只胡乱往嘴里填塞,从口角糊得满腮也浑不觉。齐光见此奇景,无奈得好笑,又只觉怎会有人这般俏皮的淘气,一时也词穷了,只得没收了她的碗,将人转到面前,翻过帕子替她揩脸。
同霞打量他的神情,隐含笑意,并不像要究根问底的,乖乖等他擦完,便问道:“你喜不喜欢吃糖粥?除了糖,我最喜欢糖粥了,糖饼也行。”
齐光吸吐了口气,笑道:“只要是甜的,你怕是没有不喜欢的。”牵起她的手,同向她鼻梁轻轻一刮,又道:
“不过,那日肃王府席上,那道蜜糖金乳酥却未见你动过,乳酥糖你倒是日日不断。”
他应该是随口提起,同霞却不料他当时看得那么仔细,想了想,道:“寻常的金乳酥我是爱吃的,但肃王口味特别,喜欢在酥饼中添加一层肉馅,荤腥甜腻交杂,我就不喜欢了。”
齐光当日不为饮宴,除了注目同霞,只在萧迁与他祝酒时动一动筷子,因而也没有尝过那盘金乳酥。这时细想,他倒是从未问起过她的饮食喜好,只大致回忆得出,她的饮食虽精细,却似乎少见荤腥。
不是出家修行的人,更非不能温饱的贫民,若由来不喜肉食,或至根本不碰荤腥,那只能是天生脾胃有疾。她也曾说过,她是八月而诞,先天不足。
同霞并不觉自己的回答有何不妥,见他面露凝色,问道:“怎么了?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这很稀奇么?”
“霞儿,你是不是生来脾胃虚弱,吃不得荤腥?”
齐光索性趁机问明白,又想起从前高黛研习医术,他也听到过一些医理,人食五谷为养,食五畜为益,饮食均衡方可补精益气。似同霞这般先天本弱,再长期茹素,断非保养之法,便又问道:
“你在宫里时,太医是怎样为你调理身体?难道就是用药代替食肉?就没有根治的法子?”
同霞这才后悔不及,一句喜不喜欢糖粥,竟惹他猜测至此,可这饮食上的破绽,数月来也不是没有显露过,终究是要面对,也应该想一个完善的理由。
“你太聪明了,什么都能看出来,我是一点秘密也没有了!”片刻后,她作遗憾状叹气,又缓缓点头:
“听幼时保母说,我生下来只有小猫那么大,好容易活到三四岁,还走不稳路,也只能进些稀粥菜泥,但是倒很能吃糖。医官说,我那样子只要能吃,不管什么都好,所以我也算靠糖活了下来。再大些便才尝试肉菜,只不过……”
“什么?”齐光听得满心焦灼,只想她生在帝王家,金尊玉贵,医药齐备,竟也受过这些非常之苦。
同霞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仍细细说来:“我闻着荤腥气就作呕,尤其是鱼虾,他们又为我剁成肉泥,这碎肉的气味就更重了。终于到六岁时,稚柳来我身边服侍,她的手艺极好,能把肉菜做得既看不出,也闻不到。后来渐渐大了,体格好些,我也能吃些撒了香料的炙羊肉,或者葱醋鸡,但终归不大刻意想着。”
齐光听来不住点头,说道:“我记住了,你还是不喜肉味,非得以佐料遮盖才可。”
同霞抿唇一笑,明白这关是过了,“你记这些做什么?难道学士不做改做庖厨?我倒不信你能比稚柳强!”
齐光半晌没有回应,眉心却悄然布上一个暗结,抬起手抚向她的脸颊、鬓侧,直至耳畔、肩后,终将她揽入怀中:“我不知你过得这样辛苦,我原该早些发现的,对不起。”
同霞一瞬有些恍惚,心意起伏,只觉有两种情状割裂对峙,一面知道他指的只是饮食,另一面又分明想起了生而不幸,忍辱偷生。
此时此刻的温存,也不过就是须臾的行乐。
两人相依有时,没再说话,不意却被突然传来的一阵吵闹声惊动,双双直起身来。
虽然此地空间狭小,寻常的动静也不至于传到前院门窗关闭的房中。况且并不止一人的声音,其中最高的竟是冯氏的叫嚷。她素日拘在后舍,劣迹虽多,倒是头一次闹开来。
同霞因而多是好奇,却见齐光已面露愠色,向她稍示安抚的眼神便急欲出门,却被迎面进来回话的稚柳阻下:
“回公主、驸马,是冯娘子的安胎药不慎落了墙灰,她便发了大怒,说小婢故意害她,高娘子去劝,也被她摔碗烫到了手……”
稚柳也是头次传这样的话,说得滞涩又为难,可齐光再不能忍受片刻,不及听完终究冲出门去。
“公主,要不要去劝劝?”
见同霞仍在原地,稚柳只得求问,但同霞一味气定神闲,缓而方道:“冯贞怎会突然不管不顾了?偏选今日驸马在家的时候。”
稚柳想想道:“有孕的人心情不定,产期愈近也容易焦躁些,她又一向同高娘子不睦,大约是要借题发挥。只是,自公主过来,驸马一次也没有理会过她,她想必是不会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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