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白没有离开远岐，她找到一个隐居的老大夫，拜他为师，认真学习医术。
她才开始学医，便展示出了很高的天赋，闻一闻草药的味道就能说出它的名字，不需要秤杆也能称出合适重量的药材。
老大夫欣慰地对她说：“你的五感很灵敏，你天生就有学医术的天赋。”
梁宛白却摇摇头：“我曾经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老大夫压根不相信。
梁宛白理解地说：“原本我也不相信我会好起来，但后来一个妖怪救了我，他不仅让我恢复了健康，还让我拥有了比普通人更灵敏的五感。”
于是，老大夫在心中默默想，他这徒弟哪里都好，可惜就是脑子有点问题，总说自己遇见过妖怪。
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妖怪呢？他们远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妖怪了，曾经传说出现过妖怪，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小徒弟耐得住枯燥无味的看书、辨认草药，没有学习的时候，她就抱着膝盖坐在门口，遥望远方的雪山。小徒弟身边还有一只小狐狸，很有灵性，但他不喜欢小狐狸，因为这小狐狸经常把他的白胡子当秋千一样荡来荡去。
老大夫不理解地问：“徒弟，你养狐狸干什么？”
梁宛白说：“远岐人不是都很喜欢狐狸、仰慕狐狸吗？”
老大夫说道：“他们就算喜欢狐狸，也不敢把狐狸养在身边，只是供奉狐神，希望狐神保佑他们。”
梁宛白笑着哼道：“叶公好龙。”
老大夫满面愁绪地叹了口气。他这徒弟比他还要老成，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切中要害。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他这个徒弟肯定比他还厉害。
老大夫很老了。
十年后，老大夫撑着最后一口气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徒弟，为师要去了。”
梁宛白跪在床头，给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老大夫说：“徒弟，你如今的名字’守雪‘是为师给你取的，为师知道，你当初拜师的时候不想透露曾经的名字，如今为师要走了，你愿意告诉为师你的真名了吗？”
梁宛白说：“我原本的名字叫宛白，我姓梁。”
老大夫看着天花板，想起很多往事：“原来……你就是那年赛马会上一鸣惊人的安朝小丫头，自从那次赛马会，你的名声传遍了天下，很多人都在谈论你是从何而来。”
梁宛白平静地说：“我曾经是安朝最不起眼的公主，本应该病死在十五岁，可是有人改变了我的命运。”
老大夫说：“看来，为师真的要相信这世上有妖怪了。”
梁宛白笑着说：“他是一只狐狸。”
老大夫点头，和蔼地说：“我知道。”
梁宛白愣愣地看着老大夫。
老大夫说：“在你还没有来拜师的时候，曾有一个年轻的白衣人来找过我，他说，不久后可能会有一个小姑娘来拜我为师，让我一定要答应。他那时就戴着一个狐狸面具。”
老大夫咳嗽了一声，笑着继续说：“否则，老头子怎会这么容易收徒呢？徒弟，你别以为老头子收徒弟很随便的。那个年轻人帮过老头子的忙，所以老头子答应了他。”
梁宛白呆呆地看着他。
老大夫呢喃道：“那时候……老头子还以为那后生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没想到是妖怪。”
梁宛白说：“妖怪也有好坏之分。”
老大夫露出一个苍老的笑容：“是的，从前我年轻的时候，还相信世上有妖怪，义愤填膺地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想要除去世上所有的妖怪，结果妖怪没抓着，自己反而差点走火入魔入了邪道，后来，我是遇到了我的师父，在他的带领下潜心学医，才回归正道，也逐渐忘记了妖怪的事情。”
“徒弟，你说的对，不管什么都不能一棍子打死，妖怪有坏的，也有好的。”
老大夫的笑容变得欣慰：“我一直想知道那个奇怪的年轻人是谁，现在，我的心愿了了……徒弟，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吗？那个后生虽然年纪小，可我却很敬佩他。我想知道他叫什么。”
梁宛白说：“他曾经叫赫连七。”
老大夫的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
梁宛白笑着点头，说：“他是已经故去的赫连王。”
老大夫愣了很久才消化这个事实，热泪盈眶。
“赫连王啊……老头子很仰慕上一任赫连王。他的出身不好，在位的时间也很短，人们都骂他不配位，可是老头子敬佩他，他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讨喜，却是真为百姓好啊。”
“徒弟，为师走了，为师的毕生所学已经全教给了你，希望你能用学到的医术救更多的人。”
老大夫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欣慰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梁宛白郑重地向老大夫磕了三个头。
守在门口的小狐狸感应到了什么，朝着天空高声鸣叫，就像进行庄重的送别仪式。
*
梁宛白没有立刻离开远岐，她女扮男装，出没在远岐的各个医馆，有意无意地提点一些大夫，教他们医术。那些被提点的大夫原本都很怀疑她，觉得她是个奇奇怪怪的疯子，可是当试验了她给的药方，发现药效竟然翻了很多倍时，他们欣喜若狂，想再次去寻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找不到这个神秘的大夫了。
一年后，梁宛白离开了远岐，前往若境。
若境是马术最厉害的、占地最广阔的国家，拥有着草原、荒漠、戈壁。
她经过很多地方，如果遇到当地有人病了，找不到大夫，她便出手医治他们。当她遇到了一些疑难杂症，也能静下心来钻研，最后配出合适的药方治愈病人，同时，她不收一分一毫百姓的钱，经常义诊。
随着时间过去，她的名声渐渐在民间传开了，很多人尊敬地称她为“面具大夫”，因为她总是戴着一张白绒面具，一副温润君子的样子。
梁宛白并不在乎这些身外名。
她只有在出诊的时候带上面具，以防有人认出自己，平时她不出诊的时候，喜欢到处去玩。
她编了很多名字。
当她在夜晚草原的篝火旁，和一堆年轻人欢快起舞的时候，她叫图雅；
当她在城池里吃泡羊肉夜宵的时候，有人搭讪她，她就叫嘎鲁；
当她不小心吓跑一户人家养的小羊的时候，尴尬跑走的她叫“嘿！嘿……”。
一晃两个春夏秋冬过去。
梁宛白已经在若境待了两年。
“面具大夫”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若境，民间的百姓很感激他，竟然有人幻想着她的样子，建造了她面具大夫的塑像供奉起来。
梁宛白走在路上，如果不小心经过面具大夫的寺庙，就赶紧若无其事地走远远的。
这一日，梁宛白照旧戴着面具出诊，接待完所有病人时，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
这时摊子前忽然又来了个人。
梁宛白头都没抬，自觉地摊开黄纸，开始写字：“请描述你不舒服的症状，尽量说得详细些……”
说话的声音是个清脆的女声。
“我出现了幻觉。”
梁宛白把毛笔撑在下巴，皱眉思索着。
幻觉？
她再次提起笔写字，一边耐心地问道：“什么幻觉？除了幻觉之外，身体还有什么症状吗？”
“有。”那女声中气十足地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感觉心跳加速，心情变得很愉快。”
“……”
这是什么奇怪的症状。
梁宛白纳闷地抬头，当看清面前的姑娘长什么模样时，不由得愣在原地。
百里雁已经和当年青涩的姑娘判若两人，十三年的时间让她美丽的脸庞多了风霜的沉淀，变得睿智机敏。
百里雁友好地看着她道：“宛白，是你吗？”
梁宛白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百里雁说：“暂时没有病人了，你先收摊吧，我请你吃饭。”
梁宛白跟着百里雁来到附近的一家酒楼。
百里雁看着菜单，嘿嘿笑着说：“我请你吃我们若境最出名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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