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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愿君喜乐(外传)

小说:

然诺重

作者:

笔砚苍生

分类:

穿越架空

这屋子又小,又脏,又暗,空中还有一股奇怪的异味,像是呛人的灰尘,又像是木头发了霉,怀乐缩在光线最暗的地方,听着吱吱的老鼠叫声。

一个身形单薄的布衣少年坐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这小小的楼板上光线虽然幽暗,但也能隐约看出他的轮廓。

刀削般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清冷而又明亮的眼睛。

他一动不动,眼睛也盯着一根横木,一眨不眨,像是一尊冷硬的雕像。

吱吱。

一只瘦得皮包骨的灰毛老鼠顺着墙角奔走,第一声“吱”出来的时候,楼中闪过一道黑影,快得像风,转眼间,长尾巴忽然被两根手指夹住,第二声“吱”出来的时候,已经被装进一个陈旧的木箱子里。

从抓老鼠到坐回原位,不过短短几秒钟,整个过程只有一种声音——老鼠短促的叫声。

少女所在的角落铺了一层棉被,三步之内绝没有一点灰尘,连头上的横木也绝对掉不下一粒灰尘,虽然这又闷又小的楼层让她愈发觉得心慌、难受,但少年已经竭尽所能让她住得舒服些了。

少年叫楚良宴。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那些贼走了没有?我父皇,母后怎么样了?”她的嗓音低而沙哑,嗓子已干得被黏住。

“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

少年嗓音清泠而缓慢,像是春日溪水环过山野,流向东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悦耳好听。

“还要待多久?”

怀乐不安地抿了抿唇,心中的不安和恐慌在这一刻蓦然膨胀,连带着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待到有把握逃走。”

“可我不想等了。”她张大嘴巴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要走:“我要去找父皇母后!”

还未迈出一步,少年已挡在她身前。

“陛下和皇后娘娘已前往周国。”

怀乐冲上前,撞在少年的胸膛上。不,准确来说,是撞在少年的手上。少年不过十四岁,身姿虽然单薄,胸膛却坚硬如铁,恐她撞疼鼻子,是以才伸手去挡。

黑暗中,只问闻她快速抽泣几声,又尖又细的声音好似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含着几分恳求:“继续待在这里我会死掉的,你想看我死吗?”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道:“属下绝不会让公主先死。”

这世上若有人想要伤害公主,就要先用他的血来铺路,不管是一个人也好,一千个人好。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么?我的家没了,父皇母后也不在了,你觉得周贼会放过我们么?就算活下去也只能永远躲在阴影下,因为只要被抓到,就会被处死。”

她抽泣一声,嗓子也被泪水打湿,沉在人的心上:“我是百乐国的公主,怎么会过老鼠一样的生活?就算死,我也要死得正大光明,为国殉葬。”

楚良宴似乎被她说动了,略一点头:“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所以你会放我走么?”

“不会。”

“你……”怀乐几乎要发火了:“难道现在我落难了,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楚良宴跪地,在她身前垂下头,像是一只已被驯服的狼。他出身虽然贫穷,但他本人的尊严并不贫穷,就算快要饿死在街上,他也绝对不会向别人讨要食物。

有些人把命看得比尊严重,有些人把尊严看得比命重。楚良宴就是第二种。

但他现在却心甘情愿在手无寸铁的少女面前垂头。

他恭敬而又坚定地说:“皇后娘娘叮嘱属下,誓死保护公主。”他顿了顿,嗓音又恢复了平静:“陛下和娘娘,都要公主好好活下去。”

“苟且偷生,算是好好活下去吗?”

少年沉默不语。

他仿佛天生就不喜欢说话,一天超过十句就是是怪事了。

怀乐正要说话,楚良宴忽在唇前竖起一根指头,怀乐立刻闭上嘴,竖起耳朵听。

声音从楼下屋外传来。

两人立刻屏息敛气,动也不敢动一下,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嘈杂的人语声。

“若是私藏罪犯,你们全家都要被连累!”

三名披甲跨刀的士兵迅速走进院子里,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院里的土瓷水缸,土灶台,堆在墙角的木柴和几个大南瓜被砍成了几半,院子里一片狼藉。

“我们这里没有罪犯。”

身形瘦小的老者一只手杵着拐杖,一只手牵着一名小少女。

“有没有罪犯,搜一搜不就晓得了?”

“请自便。”

对于这些侵占自己家园的贼子,无论是谁不会有好气的,哪怕他们手中有刀。

几名官兵冲进屋里,翻箱倒柜搜查,连被褥也被弯刀砍出几个大洞,棉絮满屋飞舞。

小少女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三人在自己家里撒野,眼睛瞪得像铜铃,两只手拽成了拳,青筋暴起。

你本来有一个平淡却温馨的家,虽然简陋却干净,院子里有一口干净的井水,一小块种了蔬果的菜畦,几只鸡鸭正在院子散步……可忽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翻箱倒柜,吓得鸡飞鸭散,连无辜的花草也被践踏,蔫蔫地趴在地上。

本来准备送给隔壁王小丫的大南瓜也被砍得稀烂,无论是谁都高兴不起来的。

三名士兵搜刮了一番,正准备离开,忽闻一声短暂且急促的窸窣声。

楚良宴只用一秒的时间便揪住这只耗子,只闻砰的一声,他左手已捏住弯刀的尖刃,再进不得一寸。

他们所处的地方又小又低又窄,就算坐着也需得弯腰,若不夹住这柄弯刀,刀尖便会刺穿他的□□。

这三名士兵出自周国大将苏虎的麾下,素有“地狱恶鬼”之称,他们行军时从不担心粮食,打到哪里吃到哪里,他们的食物,就是敌军的尸体。

刀拔出去。

其中一名高颧骨,三角眼的士兵盯着竹子隔板看了几秒,见没有动静,忽然冷笑一声,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嗓音锋利如刀:“把那一老一小给我抓起来!”

两名士兵将刀架在老头和少年脖子上,精钢打造的刀锋泛着寒光,竟如镜子一般明亮,只要在脖子上轻轻一划,脑袋就会咕噜滚到地上。

三角眼摇了摇头,嗓音含着几分蔑视和挑衅:“素日受万人敬仰,吃百姓的粮,穿百姓的衣,如今国难当头,却只会躲在百姓身后,堂堂一国公主,好像并不堂堂。”

没人回答他。

他不需要别人回答,自己接着道:“若公主再不出来,我必教这老骨头和小东西血溅五步。”

不加掩饰的威胁只是因为没有把握战胜对方。

他知道除了小公主外,还有一个足以用手捏住他的刀尖的人。方才那一刀他已用足了力气,刀尖却再进不得尺寸。他不敢冒然动手,生怕那人给致命一击。

常年在战场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上一秒还和他对酒当歌的兄弟下一秒就成为一具血肠满地的死尸,这些已吃饭如厕一样常见。

他不怕死。

但他还想不死,因为他还没有老婆。

没有老婆之前,谨慎点总是好的。

脚下传来小少女愤懑地声音:“去你老子娘的,我才不怕你们这群贼屌子,有本事你就上去,在下面像一条狗汪汪叫有什么本事?”

话音犹未落,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小少女被掀翻在地,右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一线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淌下,滴落在他皱巴巴的麻衣上。

“狗娘养的小杂种,狗嘴里吐不出人话。”

透过刀刃刺穿的缝隙,可看见小少女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瞪着三个士兵,眼神充满了仇恨,士兵笑着去揪她的耳朵,她逮着士兵的手狠狠咬伤一口,竟然逮下一块肉。

三角眼这才睁眼打量这个扎着辫子的黄毛丫头,道:“是个人才。”

小丫头骂道:“才你娘!”

她年纪虽小,可却似乎一点也不怕死。

三角眼一把揪住她的辫子将她拽过来,宽厚粗糙的手捏住她的脖子,往楼板的缝隙里看了一眼,五指逐渐收拢。

“我数到三,若是你还不下来,这小丫头可就要变成死丫头了。就算她死了,你们也逃不了,这百乐的国都已插上我大周的旗帜,就算天王老子来也没鸟用。”

砰的一声,竹制楼板塌了个大洞,一个身形单薄的麻衣少年跳了下来。

他的脚尖还未沾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已劈头砍下,这一刀又准又狠,少年不敢眨眼,三角眼不敢眨眼,小女孩不敢眨眼,几乎所有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空中喷起一阵血雨。

少年的肩上挨了一刀。

他虽然躲得快,但他不过才十五岁,快不过杀了二十五年人的刀,他的速度只能保证不被一击致命。

三角眼收回染血的刀,眼中的谨慎被疑惑取代。

刚才接刀的就是这小子?

如此不堪一击?还是说接刀的另有其人?

他看一眼屋顶,冷冷道:“上面还有几个人?”

右肩上鲜血汩汩而出,少年却没有伸手去捂,他背脊挺直,就算再补上几刀,也不会弯腰。

有的人,你可以打败他,杀死他,但绝不能让他弯腰。

暴力并不能让人屈服。

世上多的是铁骨之人。

爱却能让人屈服。

世上少有冷血之人。

就算有,再冷血的人也有一颗心。

楚良宴就是这样的人。他不需要同情,但他需要被尊重。

“你有没有腿?”

“当然有。”

“那你怎么不自己上去看看?”

三角眼冷笑:“你以为我是傻屌?我上去就给我一刀?”

他转身走向椅子:“不……”急字还未说出口,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看见自己的身体直挺挺的站着,脖子上却没有头。

等他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想两个问题。

好快的刀。

还没有老婆。

就在三角眼人头落地那一瞬间,一声闷哼响起。

“你奶奶的,死在我家,算我晦气!”

只闻一声叫骂,一名士兵睁大眼睛,垂眼看去,刀尖穿透了腹部,露出一点鲜艳的红,红得刺眼。

他杀别人的时候,从没觉得刀上的鲜血会这么刺眼。

麻衣少女紧紧握住刀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神比刀刃更锋利。

士兵没想到自己征战沙场多年,吃过人肉,喝过鲜血,现在却死在一个刀都没拿过的黄毛丫头手上,死得太丢脸了,若是被地下的兄弟晓得,自己还有颜面去下面混?

哧的一声。

刀又被拔出,麻衣少女一脚踢在他的臀上,骂道:“刀疤脸杂种,便宜你了!”

她对侵略者的恨意自然是不必多说。

本来你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忽然有一群强盗冲进你家,砸坏你的家具,抢夺你的食物,杀了你反抗的家人,还要让你给他当奴仆端茶送水,换成任何人都会恨的。

这几日,周军一直在城中搜寻小公主的下落,她亲眼看见周军像运送货物一般,将皇宫里的达官贵人,妃嫔小姐一车车送出城去,还有试反抗的却被一刀了解性命,屎尿血肠流了满地。

周军久攻都城不下时,周军首领苏虎曾劝降,却无人理他,还被人从城墙上吐了一口唾沫在脸上。

他生性急躁,嗜杀,最后下令倾全军之力攻城,城破之日,便是杀光这些刁民之时。

破城那日,小麻子躲在仅容一人藏身的地窖中,她听见马蹄声,惨叫声,妇人的哀嚎声,小孩的啼哭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耳中……

然她想起了小时候看见的一幅画,画上是地狱的场景,有恶鬼被刺穿肚皮,有人被挂在长满了刀尖的树上,有人被蟒蛇吞食,有人被怪鸟追逐,周围燃起滔天大火,似乎要将一切都烧毁。

那是地狱。

她现在是不是身处地狱中?

一日后,周军忽然停止了屠杀。

小麻子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原本干净的院子此刻已是一片狼藉,上锁的木门被砍成两半,细碎的花草满地都是,院子里躺了几具尸体,鲜血染红了泥土。

她的父亲趴在井边,半个身体几乎已垂进井中,她的娘亲躺在地上,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新买的衣衫,她的小狗福来被躺在娘亲的脚边,脑袋已被人削去一半。

她蹲在地上看了一会。

看这鲜血淋漓的都城,看这一片狼藉的家乡,看这罪恶战争带来的死亡。

她没有哭。

她自个儿将三具尸体堆在一起,磕了三个头,一把火烧了,将他们骨灰埋在后院的梨子树下。然后,她向往常一样,按时在楼板上避难的两人送饭。

另一名士兵忽然冲至门口,楚良宴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刀光一闪,脑袋像球似的咕隆隆滚落在地,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能从腰间拔出一个筒,朝空中放了个小烟花,楚良宴已来不及阻止。

这是他们通信的方式。

追兵很快就会赶来。

三人的心直跳到嗓子眼。

麻衣少女道:“不跑?”

小公主那张白皙柔美的脸上露出大人般凝重的神情,她说:

“现下城内皆是周国贼子,他们很快便会赶来,我们跑不了。”她转眼看向麻衣少女,“你快些回去躲着,我来引开他们。”

我老子娘都被杀死了,还躲什么?

麻衣少女没有说出来。

怀乐给楚良宴一个眼神,楚良宴心领神会,将她扛进地窖中,并且从腰间摸出几两碎银交给她,叮嘱道:“你是个好孩子,好好活下去。”

你自己也是个毛小子,为什么装大人?

麻衣少女在心中嘀咕,地板盖上,黑暗袭来。

“你也下去。”

怀乐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气和他说话。

她虽然年纪尚轻,但在板起脸来竟也有几分威严。

楚良宴不说话。

他从不对公主说一个“不”字,但他不愿意的事,只会用行动证明。

对公主的请求,他极少有不愿意的。但若他果真不愿,就算有几千支箭正对着他,他也绝不会动一点改变的念头。

马蹄溅起泥土,景玉策马狂奔在山野间,楚良宴紧跟在后。马蹄声嘈杂且急促,听得出来有人在身后追赶。

追在身后的骑兵弯弓搭箭,不知谁厉声道:“放箭!”

宁可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楚良宴忽然调转马头冲了过去,脚底一蹬马鞍,身子便腾空而起,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箭尖与刀刃相击发出铿锵声响,星芒四射。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的人已经落回马背上,甩着大刀冲进马群中,手腕一番,只一阵刷刷声响,几个脑袋已滚进杂草从中,身体却还坐在马背上,手里尚握着缰绳。

反应快的已策马闪开,堪堪躲过一劫。

领头的是个方块脸,皮肤粗糙,眉毛杂乱,看起来到像是居住在山中的猎户。

他看见那少年时,不但没为自己的士兵被杀而愤怒,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赞许,继而又摇了摇头。

若是这少年归入他的麾下,必定是个大将之才。

怀乐已无法控制马匹。

只因楚良宴转身时从袖中甩出一枚飞到,扎进马屁股里,马儿受惊狂奔,怀乐只能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以免被甩下马背。

她听到楚良宴说:“去覆舟山。”

楚良宴明明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他的声音却仿佛近在耳旁,毫无拨动的嗓音,像水一样淡,像水一样冷,可让人听着却很安心。

厚重的乌云似要垂到地上,空中落蒙蒙细雨,楚良宴坐在马背上,脸上的血水滴落在脖颈上。

手腕微翻,大刀斜斜握在手中,他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唯一一个活人,眼神锋利如鹰隼袭原。

那名方脸浓眉的将领一手勒住马缰,看着少年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马蹄下是死去士兵的尸体,被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杀的。

他的动作虽然快和准,但毕竟年轻,他一眼就可以看出破绽。

“来吧。”

第一个字刚开口,少年的马已如离弦的剑一般冲了过来,离将领只有几步之遥时少年忽然从马背上跳起,以霹雳之势冲向敌人!

方脸将领缓缓举起刀,他的动作虽慢,却很稳,仿佛世上没人能从他手中夺下这把刀。

“哧——”的一声,他还未有动作,少年忽然像兔子般撞上他的刀尖,刀尖刺穿他的胸口,露出一点红。

“你找死?”方脸将领一愣,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他并不打算杀他。

嘴角流淌的鲜血很快染红少年的下颌。

他身子一歪,连人带刀落进泥泞里,顿时没了声息。

方脸将领并没有策马追上去,反而翻身下马,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少年趴在地上,半边脸染了污垢,胸口溢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黄土。

将领几不可察叹了口气,翻身上马,马蹄刚刚扬起,一把刀已经穿透他的胸口,哧的一声刀又拔出,空中喷出一阵血雨。

将领睁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身后,握着刀的少年也倒了下去。

那一刀虽然穿透了他的胸口,但关键时刻歪了两寸,刀尖距离他的心脏只差两寸,他摔倒时脸着地,土地抵着伤口,能减慢血液的流淌。

那方脸将领身上杀伐之气太重,压迫力太强,他晓得自己并非此人的对手。

若是与他正面起冲突,必定死得透,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是以他只得先示弱,等到敌人嘀咕自己的弱点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这是他生存的原则。

他九岁时已经落拓江湖,彼时他尚小,干不了苦力,是以不得不靠乞讨为生,讨得的白眼比钱更多。

有一次他饿头晕眼花,手脚无力,逮着人就上前讨食物,他只记得那个人身穿绫罗绸缎,一看就是个有钱的老爷。

他拖着枯瘦如柴的身体上前乞讨,那人毫不犹豫买了几个包子,但不是给他的。

刚出炉的包子又白又大又软,在狗鼻子前。

大老爷微笑道:“这人不如狗的鸟世道,朱门绣户的狗都比人吃得好。”

他赢了。

从狗嘴巴中抢来了包子。

那时候他没有想到死亡,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吃饭,这是本能的欲望。

长到十岁后,他开始自食其力,担过水,挑过粪,累了贴着墙根休息,虽然只能混个温饱,但却再没有从狗的嘴巴中抢过食物,也再也没遭过旁人的白眼。

某一天,一条狗叼走了他的午饭——五个又白又大又软的馒头。

他的饭量已变得很大,但五个馒头也只能垫个肚子,他追着那条流氓大狗跑了几条街,最后将狗逼到了巷子里,他准备宰了狗,可以吃几天。

一个华服少女阻止了她。

彼时他看不惯满身绫罗绸缎的人,冷冷看着少女,嗓音毫无感情:“你的狗抢了我的午饭。”

少女有一双明亮乌黑的眸子,眨了眨,问道:“你的午餐是是什么?”

他比出五个手指:“包子。”

小少女头上冒出一个问号,看着少年冷淡的眼神,旋即又道:“那你放它一马,我赔你十个。”

少年只拿了五个。

五个不是说少女反悔,她买了二十个,但少年死活不肯接受,他说他只要他的那一份,少一个不行,多一个也不行。

彼时怀乐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对这奇怪,冷淡又固执的少年很是感兴趣。她睁着大眼睛看他,却又不敢和他说话,只好蹲在巷子里看他吃包子,就好像看一只猴子吃香蕉。

忽然,怀乐耳朵一竖,忽然像一只小兔子一把窜进巷子尽头的杂物堆中,她身形娇小,很容易躲藏。须臾,几个便衣人从路过巷子,匆匆走了进来,轻轻踢了少年一脚,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姐?”

少年只顾吃包子,没有说话。

“问你话呢,小讨饭的!”语气轻蔑。

少年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中,拍了拍手,起身离开。

一记重脚踢在他的尾骨上。

这一脚又重又快又狠,少年没有防备,猝不及防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他站起身来,拍拍灰走了。

他从不多管闲事。

最后那千金小姐有没有被抓回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小姐似乎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看他吃饭。

不管他在哪条街干苦力,在那个旮旯巷子里吃饭,那少女总能找到他,然后蹲在一旁看他吃饭。

她之前还会说“我请你吃饭吧”,被少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然后,她很快摸清楚了少年的脾性,换了种法子,说家里有活干,问少年愿不愿意去,少年看了她几秒,问:“真的?”

怀乐使劲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不会骗你的,包吃包住还有月钱拿。”

少年二话没说,跟着她走了。

他知道怀乐是当朝公主时,并不惊讶,因为这和他没什么关系,和他有关系的是做什么活,有多少钱,今天吃什么。

他干完活时,喜欢看宫里披甲执刀的羽林卫巡逻,不久,怀乐找到他,神神秘秘说要带他去个地方。他说活还没做完,怀乐便坐在一旁等。

她向来很有耐心。

楚良宴是个天生的武才。

禁卫军将领方榆这般夸他。

他第一次握剑时,便舞出一套剑法,虽有破绽,但出手又稳又狠,而这套剑法只不过是有一次他在街上看见有人聚众斗剑时学的,只看一遍,他就记下来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接受怀乐的好意,但他却将所有的月钱都交给了怀乐,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怀乐懂他,她从来不会施舍他,也不会同情他,计算想要送给他一些好吃的食物,保暖的衣服,也会让他用力气来换。

楚良宴也懂。

后来,怀乐提出要他当她的贴身侍卫,楚良宴就当了。

胸前的麻衣被染红大片,他感受到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失,他翻身上马,却因双手无力而跌落在地,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

山高林密,荒草丛生,细密的雨滴打在树叶上,坠草丛中,自成曲调。

受惊的马匹已安静下来,走走停停,怀乐趴在马背上,头昏脑涨。她已来到覆舟山,除了草和鸟外,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她相信楚良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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