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杯掉落地上的声音吵醒时，赵星一的梦里正游着一条蓝色的鲸鱼。
听到声响，鲸鱼尾巴轻飘飘一荡，就消失在云朵之后了。
只留下一抹蓝色的影子。
她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往旁边看过去，姚落落刚捡起水杯，也正回身看她。
对上视线，她吐了吐舌头。
“抱歉，吵醒你了？”
“没事。”赵星一揉了揉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十几分钟？刚洗漱完。”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两张作业纸，走过来放到赵星一桌上。
“今天的课我就不去了，你帮我把作业交了吧。”
赵星一探身看了眼：“就两张？字数够吗？”
“无所谓了，能交就比不交强。”她很随意地摆摆手，又坐回去接着化妆了。
赵星一摸出手机看了眼，还不到七点。
也不知道她昨晚玩到多久，竟然还能糊弄出作业，又在大清早精神抖擞地卸妆重化，精神力实在惊人。
开学到现在快两个月，赵星一已经习惯了这种近乎独居的生活。
当时选宿舍，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最贵的两人间，就为了人少清静。结果和姚落落一起住，在她经常的夜不归宿中，两人间住出了单人间的感觉。
赵星一默默看了会儿她化妆，睡意重新涌上来。
正要翻身接着睡，姚落落突然想起了什么，扔下刷子过来找她说话。
“你周末有事吗？”她扒着床边的栏杆，“万圣夜我要办个party，一起来吧？”
赵星一努力驱散睡意，想了想：“万圣夜？应该不行，那天我们动漫社有活动，必须参加。”
“那你可以先去社团活动再去我那边，没关系，你们不会玩一整晚的吧？”
“可以是可以。”赵星一犹豫着，“但我从没去过夜店这种地方，可能跟你们玩不到一起……”
“哈哈哈，不是夜店啦。”姚落落笑了起来，“我也不是每天住在夜店的好吗？那天是我生日，我想办个万圣夜主题的生日趴，就在我家，不去外边。”
“生日？”
“嗯，但其实不算是为了生日，我也怕麻烦。”
她头靠着栏杆，烦躁地叹了口气：“就是刚和好，但还是有些别扭，想借着生日的机会维系一下感情。”
“那不更应该和他单独相处吗？干吗还要办party？”
“我现在没法和他单独相处。”她很干脆地说，“所以才想多找些人，让气氛尽可能热闹起来，不然我可能真没法好好说话。”
她口中的“他”，就是她男朋友段海陵，比她大11岁，花花公子一个，交过的女朋友数量大概比她年龄的两倍还要多。
两个人在她高二那年认识，说是男女朋友，其实段海陵桃花根本就没断过，北京城遍地都是他女朋友。
姚落落心里也清楚，但她并不想分手，就只能说服自己接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赵星一完全不懂他哪来这么大魅力，但这个月月初，姚落落终于忍不下去，第一次提了分手。
原因就是段海陵这个随处留情的人，终于把情留到了她身边。
只是来学校送她一次的工夫，就和新闻学院的一个女生搭上了，还一起出去玩了两次。
姚落落完全不知情，还是听夜店认识的一个朋友提起才知道。
两年积攒下的委屈一齐爆发，她痛下决心和他分手，并难得在宿舍连住一个周，周末都没有回家。
虽然赵星一也被迫成为受害者，跟着她熬了好几个晚上，听她讲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如果真的有爱情的话。
然而，挣扎的痛苦的失恋没过几天，忘掉渣男重新做人的誓言犹在耳边，段海陵只是原因不明地回了一次头，她就在一个下午毅然跳回苦海，和好了。
赵星一对此倒也无话可说。
“所以你来吧？我也没几个朋友，咱们学校能叫的人不多，都想去校内网发帖雇几个人来了。”
“干吗非要咱们学校的？”
“某种程度上的宣誓主权？你懂我意思吧？”她又叹气，”唉，我知道这样做没意义，又很幼稚，但就是忍不住。”
“好，那我去。”赵星一点头，“但不是为了帮你宣誓主权哦，就是去帮你庆祝生日，因为我也不认识几个人。”
“没事，能来就行，不用带人。”她笑了，“不过你可以带你男朋友来嘛，反正是周末，一起玩多好。”
赵星一想了下：“也行，等我问下他有没有时间。”
“那就这么定了，我到时候把地址发你。”
姚落落很开心地点头，凑上来亲了她一下，就回去继续化妆了。
像一阵温软香甜的风，轻轻掠过她脸颊，在这冬日清晨显得尤为美好。
——所以段海陵到底凭什么啊？
赵星一这么想着，看着她拿起镜子开始刷睫毛膏，意识逐渐朦胧起来，于是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
万圣夜当天是周五，赵星一下午没课，在宿舍装扮完毕，出发去参加晚上的社团活动。
走在校园里，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万圣夜氛围。
目之所及，根本没几个过这种节日的人，大家都正常地穿梭在校园之中，衣着正常，举动也正常。
还好，赵星一裹紧了羽绒服，庆幸自己看起来也大致正常。
只除了头上那个歪着扎的辫子。
没办法，因为今晚的活动要求大家必须扮演一个动漫角色。而和其他人比起来，她实在没有技术，也没有想法，又很怕麻烦。
天知道，她当时加入动漫社，是因为学院要求大一新生至少加入一个社团，而她在精心挑选之后，选了一个看起来最轻松的。
在她的想象中，动漫社的大家应该都是死宅，平时没什么事不需要见面，每周例会只要在群里谈论本周更新的番剧就好了。
可事实却是，她加入才一个月，这已经是参加的第五次线下活动了。
但大家都对这次活动尤为期待，早早就定下了动漫人物的主题，其实也就是借万圣夜的名义出cos。
作为一个半吊子，赵星一每天在群里看着大家的进展，感受到的不是兴奋，而是对自己的担忧。
社长更是大操大办的，在万圣夜两天前借到了活动中心的礼堂，一下子把活动规模提升到了不该有的高度。
为了能配得上这个礼堂，活动也从社内活动变成了公开活动。她这两天一直在做宣传，还要求到时每人都必须至少带一个同伴，好让礼堂不至于太空。
听闻这个噩耗之后，赵星一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自己准备的装扮很普通，非常普通。
她是一个去漫展也从不打扮的人，没有任何cos经验。和大家比起来，优势就只有头发颜色比较动漫。
为了利用这点优势，也因为懒得做造型，她决定扮演《Love Live！》里的高坂穗乃果，只需要在网上购买一套校服，再用黄色发圈在头上歪着扎一个辫子，就万事大吉。
现在看来，这决定正确得不能再正确。
校服外面套上长款羽绒服，她走在校园里，完全看不出是要去参加万圣夜派对的人。
****
10月底的天黑得很早，她站在活动中心外面等冯萧。
因为必须带同伴，冯萧就成了那个倒霉蛋，被她拖来凑人头，正好晚点也可以一起去姚落落家。
两个人俨然成了什么上流社会的交际达人，一晚赶两场派对，忙得很。
不过冯萧下午满课，要下课才能过来。
赵星一靠着旁边一根路灯柱，玩了一会儿手机，期间碰见好几个动漫社社员，都不惧寒风只穿了cos服，跟她形成鲜明对比。
而且远没有她这么敷衍，妆发齐全，衣着道具都很精致，是直接去漫展都可以的程度。
穿羽绒服的超低配版高坂穗乃果，就这么平凡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冯萧。
但这个人看起来更加平凡，不，不只是平凡。
赵星一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然后问：“请问你是？”
“哦，是要重新认识的设定吗？”冯萧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伸出手，“你好，我是赵星一的男朋友。”
“……”
赵星一无语：“我是说你的装扮！你是谁？今天是万圣夜活动啊这位同学！”
动漫社成员都必须是动漫角色主题，其他来的人不限，但至少也该有个明确的主题。
而一身黑衣的冯萧同学，如果非要给他找个主题，那主题大概就是——敷衍。
“随便。”他果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会有人关心这个吗？”
“不知道。”赵星一皱着眉头，“但我刚才遇到的人，都很万圣夜。”
说着，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了口红。
“不行，我还是给你脸上补点东西，最起码看起来不正常一点。”
“所以你们社团的主题就是不正常？”
“……别说废话！”
赵星一已经踮起脚，一只手抓着他手臂。
“低头，我给你画个低配版的受伤妆。”
冯萧笑了声：“那么麻烦干什么。”
赵星一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吻了她。
唇舌轻碰，他的吻和姚落落的完全不一样，是带着侵略性的软，有热度的温柔。
他轻轻吮过她嘴唇，然后脸往旁边偏了偏，她嘴上的口红蹭过，在他脸上带出了一抹晕开的红色。
赵星一手上还拿着那支口红，就这么落了个空，自己的唇妆也花了，一多半都蹭到了他嘴上。
“喂！”
她迅速环顾四周，没人经过。
于是立刻打了他一下：“你能不能老实点！这叫什么受伤妆！”
“赵星一，你很奇怪。”冯萧揽过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怎么总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我亲我自己的女朋友，又不是在偷情，光明正大，天经地义。”
“……”赵星一放弃抵抗，“你别废话了，低头，我赶紧添两笔，要迟到了。”
****
尽管她手法拙劣地给他补救了一下，但两个人走进礼堂，还是只有两个字——朴素。
赵星一看着里面的暗黑风装饰，和自如游走打招呼的一众妖魔鬼怪们，只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盘丝洞的唐僧。
冯萧站在旁边，帮她拿着羽绒服，看起来倒是比刚才兴致高了一点。
但他和赵星一的关注点截然不同。
“不错，很少见你穿裙子。”他看着赵星一的这身装扮，“很好看。”
赵星一却只觉得冷。礼堂太空旷，暖气又还没来，空气都是凉飕飕的，她已经开始后悔穿短裙了。
早知道就扮个唐老鸭，或者，旁边这个无脸男也可以。
无脸男包得严严实实的，手里拿着相机，指挥着她站到背景墙前，看来是今晚负责拍照的人。
赵星一对社里的人还没那么熟悉，听声音也听不出是谁，但还是很配合地对着镜头比了个V，留下了一张照片。
冯萧站在无脸男旁边，手臂上还搭着她的羽绒服，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你看起来更像摄影师。”赵星一走过去，“是现在这个礼堂里最接近地球生物的人。”
正好旁边桌上有一些小道具，她顺手抓起一个恶魔角，强行给他戴上了。
“你就扮恶魔吧，融入一下气氛。”
其实现场只是气氛怪异了一点，实际还是蛮好玩的。
因为今晚能来这里的，除了本社社员和家属，大多也是对动漫或者万圣夜变装感兴趣的，大家志同道合的，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赵星一在旁边吃着东西，也被拉过去玩牌。
她还以为就是单纯打牌，谁知道是另一种形式的真心话大冒险。
按照人数点出同样的两副牌，其中一副每人抽一张，抽到大王的人再抽另一副，被抽到同牌的要被指定做一件事情，不然就罚喝酒。
听完规则，赵星一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但没办法，那边已经开始依次发牌了。
她看着这一圈十好几个人，心想自己运气虽然不怎么样，倒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被抽中。反正待会就要走，随便玩两个回合再撤就好了。
自我安慰完毕，她心态很平和地抽了一张牌，等着看哪个倒霉蛋会第一个就被抽中。
大王亮完牌，从另一摞牌里抽出一张。
“方块A。”
——哦，原来倒霉蛋就是她自己。
毕竟是第一个人，大冒险的尺度还不太好把握，大家意见纷纷，但都没什么特别好的想法。
最后还是大王发了话：“星一，我也不为难你，既然你cos果皇，那就给大家跳一段μ’s的舞吧！”
如果这还不叫为难……
在围观群众的欢呼响应声中，赵星一看了眼桌上那个比自己脸还要大的酒杯，十分绝望。
她求助地看向旁边，冯萧就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也像别人一样在看热闹。对上她的视线，只挑了挑眉，没有任何表示。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的电话再一次奇迹般的响了。
赵星一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装出一副很紧急的样子，非常做作地出门接电话。
是姚落落。也没别的事，就问她大概什么时间去，要不要让司机来接。
“司机就不用了。”赵星一忍不住高兴，“我现在就过去，马上。”
她回到礼堂，正准备开始施展自己的演技，却刚好看到冯萧放下酒杯。
“星一，不用跳了。”旁边有人看到她，招呼她过去，“你男朋友替你喝了。”
那么大一杯酒，他竟然还真喝了。
往校门口走的路上，赵星一有些担心地问他。
“没事吧？我就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你竟然都喝完了？不是说喝得太急容易醉，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晕吗？”
边说边上手去摸他的脸，像检查感冒似的，试图通过体表温度来检测醉意。
冯萧好笑地由着她摸了两下，然后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不是说过吗，我不会醉的。”
“不好意思，我没听错吧？”赵星一做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后来是谁又说自己喝多了？”
“我要不那么说，某些人估计现在还躲着我呢。”冯萧瞥了她一眼，“那我就当自己喝多了吧。”
“……骗子。”
走了两步，赵星一又想起刚才的事。
“对了，你一开始怎么不帮我？给你使眼色也不搭理我，要不是落落来电话，我可能真要被他们逼着跳舞了！”
“对啊，所以有点遗憾。”他叹了口气，“因为我还挺想看的。”
“……”
****
姚落落家在近郊的一个别墅区，从学校过去还是要挺长时间的。
还没到门口，赵星一就听到了那边隐隐传来的音乐声，房子里、庭院里的灯似乎都亮了，灯火通明的。
一身公主裙的姚落落出来迎接他们，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你们要晚点才能到呢，这下人都齐啦。”
人确实够齐的。走进房子里，赵星一先是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吓了一跳，随即又惊叹于这派对的人数之多。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去雇了人。
但问题是，赵星一环顾四周，发现今晚的主题似乎并不是万圣夜，看起来和生日也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非要给它找个主题的话，那大概就是——夜店。
一楼大厅俨然变成了夜店的舞池，一堆人挤在一起，摇头晃脑的，都在跟着音乐跳舞。
妆容精致，衣着靓丽。他们的万圣夜变装，似乎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看。
这下情况反转，刚才在社团那边还很朴素的赵星一，一瞬间成了奇装异服者。
看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在过万圣夜。
冯萧也很合群，除了脸上被赵星一胡乱加的一点颜色，衣着打扮都完美融入现场，毫无违和感。
赵星一默默把头上的发圈摘了下来。
不过这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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