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外头天气不错,就是回来路上遇到小雨,耽误了一阵,你久等了。”
薛映寒回府拜见完老夫人就来给亡妻上香,主君休息的里屋也设了灵位,不必日日去祠堂。
不过按照薛映寒的想法,把灵位设在里屋,就好像归云还在身边。
薛映寒其实没觉得自己是鳏夫,归云不在便留些和她相关的东西在身边,回到里屋也像回了家。薛映寒鳏居多年,屋子里的陈设却还和从前一样,屋子里燃着她喜欢的熏香,桌上也放着她爱吃的时令瓜果和点心,连窗台上也定期换时兴的胭脂。
这些年薛映寒刻意保持着和从前一样的习惯,比如归家后会找妻子说会儿话,告诉她今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甚至遇到些漂亮的礼物,也忍不住给妻子带上。
但偶尔的午夜,譬如窗户没关严,漏风进来把他扰醒,他迷迷糊糊去抱身边的人,才意识到这间卧室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又能想起数年前,他爱的人就那样惨死在他眼前,原本温热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凉,脸色在他无力的注视下变得苍白。
起初还是会对着漆黑的夜空默默许久,后来……后来他已经不需要反应,他会给归云上香,在她喜欢的熏香中沉默伫立到天亮。
烛火摇曳,牌位上写着的“爱妻孟氏归云之灵位”在烛火映照下显出几分娟秀,香灰落到他手上,烫得他的手指轻颤,如同妻子昔日同他撒娇,薛映寒笑了一声,伸手轻轻触摸牌位,神情缱绻,低声道。
“孩子们还太小,还不能带到山上见你,等孩子们大些,你就能常常见到了。今日还捡了个乞丐,虽说来路不明,但她平白被其他人欺负,实在可怜。若是你,也会留下她的。”
薛映寒带了一小坛酒,同牌位饮了一阵,他还能想起从前妻子在山上喝得微醺,赖在他身上黏黏糊糊,说什么都走不动了,被他背着在山中闲游。
奶奶总说他沉溺于亡妻之痛中无法自拔,可薛映寒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如同新婚时和她最情热的那一段时间,想她,念她,依然这么爱她,甚至许多时候他意识不到自己是个鳏夫,偶尔的时候,他给归云带好吃的点心,在同僚异样的目光下,才会遮掩着说给家中的孩子带。
他知道归云已经离开了,他一直都知道。
薛映寒絮絮叨叨说着,不自觉已经困倦,此时府里的人大多都已经睡下,薛映寒摇摇晃晃栽到床上,手里还拽着归云的玉佩。
外头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今夜雷声不算大,外面的雨滴从树叶上聚成水柱溅落下来,吹进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让人忍不住往柔软的褥子里钻。
归云喜欢这样的天气,晚上的雨声比安神香还助眠,而白天,下雨的时候能看到远处的山围着一层白纱一般的云,近些能看到雨打芭蕉,下雨的天气,连熏香都带着些暖意。
他于是梦见和归云在家中赏雨的情形。
小叫花子已经收拾好了,此时和翠娘躺在一张床上,脚上的伤口已经上了金疮药,整个人也终于洗了一次安生澡。
管家让她和照顾老夫人的翠娘同住。翠娘照顾老夫人已经多年,是薛府中有地位的奴婢。听到管家把捡来的丫头塞到她屋里还有些不悦,可见到洗干净的小叫花子,先是愣了愣,和管家对视了一眼,才笑盈盈跟小叫花子说话。
“主君心善,我们做下人的当然应该效仿,外头冷,快进来。”
小叫花子只觉得这位翠娘姐姐面冷心热,去厨房给她带了不少吃食,她很久都没有吃饱了,就算知道人前吃饭应该规矩也顾不得这么多。翠娘看上去总是欲言又止,小叫花子还以为是翠娘嫌弃他,但等和小叫花子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翠娘才低声问道: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流落成乞儿了?”
“……我也不知道,”夜风有些冷,小叫花子缩进被子里,“我一醒来就在山上,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记得自己好像应该在登州。”
“哦……没有被其他人欺负吧?”
“嗯,”小叫花子想了想过去的境遇,心想跟翠娘姐姐说了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说多了也怕这个姐姐更加瞧不起自己,打了个呵欠,“我都离坏人远远的。”
小叫花子打马虎眼,翠娘倒是想起她脚上狰狞的伤口,这世间多的是尊卑,连乞丐堆里也要分出个老大老二,虽说小叫花子遮掩,但她生得娇滴滴的,还总是吃不饱,姑娘家连要饭都没有其他乞丐有力气,自然格外艰辛。
翠娘神情有些黯然,伸手摸了摸小叫花子的脑袋:“这里没有坏人,安心在这里做事吧。”
小叫花子被翠娘热乎乎的手心摸得脸红,又忍不住往她手心里蹭,然而翠娘摸了两下就停手了。
“翠娘姐姐,”小叫花子忽然道,“主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主君?”翠娘倒是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开始打探府内情况,“也罢,日后你大概跟着我侍奉老夫人,免不得也要侍奉主君,了解主君脾性,也便于你做事。”
“薛府有两位主子,一位是主君,一位就是老夫人,老夫人乃是主君的祖母,主君的父母还有妻子已经在前些年就……”翠娘语气不忍,“当年的事情惨烈得很,乃是府上下人的忌讳,每每老夫人提及都要伤心,更是没人敢在主君跟前提,你可要记得不提这些事。”
小叫花子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主君性情随和,喜欢安静,不喜欢下人算计,你如果不节外生枝,主君也不会不悦。主君对下人们很好,孝敬老夫人,也怀念故去的妻子。但以后或许……”翠娘声音有些飘忽,“总之你认真做事,先夫人的离去是主君最伤心的事情,以后不许多提,至于照顾主子们的琐事,我日后慢慢同你说。”
翠娘说这些时还是不自觉带上了些训诫的口吻,语气让小叫花子想起以前在路边替贵人们驱赶叫花子的人,小叫花子心里颤了颤,低声应了一声表示知晓,接着便闭眼睛开始假装睡着。
翠娘看了看她的脸,眸色暗了暗,似是叹了一口气。
脚上的金疮药好像起效了,脚心的麻痒发作得厉害,小叫花子克制着不去挠,连忍耐的呼吸声都是哼哼唧唧的,等听到身边翠娘的呼吸变得均匀,她才轻轻坐起来,伸手捏自己的脚心。
她问这些倒也不是因为什么有其他心思,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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