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村长送了鱼后，又说起两个村中，各家都备好了年夜饭。
自从里正大人来了后，大家的饭食也逐渐从一日两餐变成了三餐，更因为里正大人跟大家结算了工钱，家家户户都有了不少积蓄，如今连夜里点灯都舍得了。
这不天都黑了，各家还都亮着灯，只等着里正大人一声令下，大家便热火朝天开始吃饭。
盛世是不爱搞这些形式的，但石村长和齐村长一合计，觉得这是大家安顿以来第一个年，而且里正大人也回来了，仪式感不能少。
盛世拗不过他们，便也随他们了。
“我出去瞧了，各家不仅将腌着的肉割了一块做了菜，存着的鸡蛋也都舍得拿出来吃了，不少人家还杀了一只鸡给全家老小加餐。”
说到这里，石村长满脸堆笑，“就是小子们哭成了一团，硬说那是大人您买给他们的，要杀鸡得大人您同意。后来他们听说大人你是同意了的，哭得更是撕心裂肺，最后被各家长辈拎回去揍了一顿。”
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多不吉利，他家的小孙子就是被孩子他爹揍了一顿屁股才老实。
听到各家各户这个年都过得还算可以，盛世便也放了心。
石村长知道盛世家中还有贵客，送了鱼后也没多待，说了几句后便退了出去。
很快这几条鱼便下了锅。
见菜准备得差不多，盛昌则便去将福全等人请出来用餐。
福全看了一眼餐桌，没有太大反应，倒是刘太守率先开了口，“盛里正家中待客便是这样的？”
时人请客，尤其是遇到尊贵的客人，多是分餐制，也就是一人一桌席地而坐，也就寻常百姓家会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在一起吃。
刘太守这话分明就是借机指责盛世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太守这般说，不仅盛昌则吓了一跳，连陈县令都心里一沉，眼睛忍不住看向没有说话的福全和周谦。
盛世却毫不慌张，不紧不慢行了一礼，道：“刘太守教训得是，是下官待客不周。”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只是下官身份低微，家中从未来过贵客，餐桌也只有家人平素吃饭所用的四方桌。各位大人若是不急，下官这就派人去县城购置餐桌。”
这话说得刘太守顿时哑巴了。
外面黑灯瞎火，若是等他一来一回从县城买了餐桌回来，怕是天都快要亮了。
那还吃什么饭，饿都要饿死了。有这个工夫，他们早就可以自己回县衙了。
周谦见状，打断道：“我等匆匆前来宣召，圣大人没有准备也是应当的，理当入乡随俗。”
说着便请福全入座。
福全坐下后，便是周谦，就在刘太守也打算坐下时，就听福全眼也没抬凉凉道：“倒也不必勉强。”
刘太守顿时尴尬地站在原地。
福全根本没管他，而是转向盛世道：“圣大人你也坐下一起吧。”说着便是将刘太守打算坐的位置指给了盛世。
刘太守尴尬了，陈县令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他是打算坐在刘太守下首的，如今那个位置换了盛世，那他现在到底该不该坐，或者是将他的位置让给刘太守？
见他迟疑，福全再次淡淡开了口，“你不坐，便让盛老爷来坐。”
这不是商量，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陈县令便也不能再坐下去，只好一同让了位置。
盛世不动声色地看了来的这四人一眼，心中嗤笑一声。
京都的斗争都波及到了他这里。
周谦是林明辅属官，且被林明辅派来帮助福全，很明显就是林明辅的心腹，自然也就是二皇子一党。
刘太守虽然在林明辅手下，却算不得是林明辅的人。据盛世所知，在建元帝下种痘旨意之前，升州不少郡县都响应了林明辅的政令在推广种痘，但林仁所在的郡却毫无动静，上元县隶属康平郡，自然也是如此。
这也是陈县令等到他回来，才开始推广种痘的原因。因为刘仁根本就没推广，甚至陵安城派来的医者都被他留在了那里好吃好喝供着，别的一样不提。
而刘仁一开始开口指责他怠慢了福全，实际上是在讨好福全。那在刘仁看来，他与福全应当是一派的。
但福全却直接打了刘仁的脸，到底是因为刘仁差点害到他不高兴，还是说其实他们不是一派。
根据此前福全说“斗圣”这名是三皇子起的，且现在将刘仁的位置抢了给他，明显是想卖个好，趁机拉他入阵营。
莫非这人明面上是皇帝的人，背地里是太子的人，但实际上却是三皇子的人？
小小一个升州也被朝局影响，果然到了哪里都不能安生。
盛世面上不显，顺着福全的话说了几句。
而盛昌则虽是一介商贾，大世面却也见过不少，虽然第一次见陛下跟前的人，但周谦他也算是见过几次，倒是不会发怵。于是热情地说起一些吉祥话，桌上四人顿时和乐融融，只留下尴尬的刘太守和陈县令。
陈县令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受了无妄之灾，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都没做。
盛世和盛昌则坐下了，戚氏和婉儿身为女子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于是长安便出来将刘太守和陈县令引去另外一间安排。
待回来时，才躬身问盛世：“义父，是否可以通知百姓们用饭了？”
祖安的百姓在等盛世先吃，而盛世这边为了招待福全等人，又是耽搁了一阵。福全问了缘由后，顿时觉得盛世管辖一地百姓颇为手腕。
他可没见过谁家百姓用饭，还得等他们的父母官先吃。
盛世点头，随后跟福全告了声罪，便离开席位。
繁星之下，万家灯火之前，一人长身而立。
随后一声道清亮的声音，便在夜间响起。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祝诸君朝朝暮暮，岁岁平安，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如今没有可以传声的工具，所有听到这句话的百姓们，便自发将这句话一声声传下去。
夜幕之下，盛世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以他为中心，由近及远，一圈圈向外震荡。
福全原先举筷准备夹菜，却在听到屋外一声声的回应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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