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覆盖了红星厂的钢铁穹顶。
白日里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喧嚣,此刻都已沉寂,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在空旷的厂区大道上投下昏黄而拉长的光晕。
寒风穿过林立的厂房,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将最后一丝白日的温度也彻底卷走。
江建国与路承舟并肩走在这片寂静之中,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场在机加工车间掀起的滔天巨浪,仿佛耗尽了江建国半生的精气神。
此刻,那股冲天的豪情与怒火渐渐冷却,一种更深层次的、混杂着疲惫与亢奋的情绪,从他的骨髓深处弥漫开来。
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那紧握的双拳,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王德发……现在恐怕已经气得把办公室都给砸了。”
江建国嘶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风暴过后的虚脱感。
他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瞬间凝结,又迅速消散。
“砸办公室,都是小事。”
路承舟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刚刚经历的那场轩然大波,不过是午后的一场骤雨,“我担心的是,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一个被逼到墙角的困兽,会做出最不理智、也最疯狂的反扑。”
江建国沉默了。
路承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是啊,王德发是厂长,是这片钢铁王国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今天,他们当着整个车间的面,将他的脸皮连同他亲信的尊严,一同撕下来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过。
这种仇恨,已经不是简单的意气之争,而是不死不休的权力之战。
“他会怎么做?”
江建国下意识地问道,目光中透出凝重,“明天在归师傅那里,他会派人来捣乱吗?比如……拉掉电闸?或者在铸件上动手脚?”
“这些手段太低级,也太明显。”
路承舟摇了摇头,那双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我们既然把事情闹到了台面上,变成了全厂皆知的‘公开审判’,那王德发就绝不敢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否则,不等我们开口,全厂工人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他会用阳谋。”
路承舟的脚步停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他会来,而且会带着一大批人来。安全科的,质检科的,技术科的,甚至可能还会请来一两个厂里的老领导、老专家。”
“他不会阻止我们加工,他会‘监督’我们加工。他会把明天的现场,变成一个最严苛、最吹毛求疵的考场。我们每一个操作,每一个数据,都会被放在成百上千双眼睛的审视之下。只要归师傅的操作出现一丁点的失误,只要最终的成品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他就会立刻抓住,然后把‘鲁莽冒进’、‘罔顾安全’、‘浪费国家财产’的帽子,一顶一顶地扣在我们头上。”
“到那时,他就不再是打压新技术的官僚,而是拨乱反正、为工厂挽回损失的功臣。我们,将万劫不复。”
一番话,冷静、清晰、字字见血。
江建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那刚刚被胜利点燃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
他看到的,是胜利的曙光。
而路承舟看到的,却是曙光背后,那更加深邃、更加致命的陷阱。
“那我们……”
江建国喉头有些发干。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路承舟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充满了强大自信的弧度,“我们只需要相信两样东西。”
“相信我们的图纸,相信归师傅的手。”
……
与此同时,这片夜幕下的红星厂,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从机加工车间飞出,迅速传遍了每一个灯火通明的宿舍,每一个仍在加班的办公室,每一个热气腾腾的工人澡堂。
“听说了吗?江总工跟马恒干起来了!”
“何止是跟马恒!那是在跟王厂长叫板!江总工在生产板上写了,那柴油机项目,归共和国管!”
“我的乖乖!这话也敢说?**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什么熊心豹子胆!那是被逼急了!王德发那伙人做得太过分了!咱们厂再这么搞下去,迟早得完蛋!”
“最神的不是这个,最神的是,他们居然把‘鬼见愁’给请动了!明天一早,归师傅亲自给他们操刀!”
“真的假的?归鸿那老怪物,连王厂长的面子都不给,能听他们的?”
“千真万确!有人亲眼看见的,说是那个叫路承舟的年轻人,拿了张图纸,跟归师傅两个人在那儿对了半天,跟神仙斗法一样,最后归师傅就服了!”
一时间,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在红星厂的每一个角落里发酵、升温。
江建国,这个名字已经沉寂了太久,久到快要被人遗忘。
而今天,他以一种最激烈、最决绝的方式,重新回到了所有人的视野中心。
路承舟,这个名字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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