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笑了笑,丝毫也不为这略含怨怼,充满迷恋的话语感到动摇:
“骗子。”说完还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父亲。”
他的话语依旧轻柔,像是生怕会惊醒怀中的孩子。修长的、白皙的,根本就不适合握刀的手拢了拢津美纪细柔的头发,接着胧月侧头望向甚尔,眼见伏黑爸爸脸上毫无惧意,也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
卷发男人忍不住笑了一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他完全无视了那个凝视着他、觊觎着他,仿佛真的‘爱’着他的弟子,自然无比的上前一步,将怀中的孩子递给甚尔。
甚尔犹豫了不到一秒,就顺从的接过了依旧沉睡着的津美纪。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什么,可最终他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沉默、沉默、沉默。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那双眼中的感情是什么呢?那是忧虑,或是好奇?
可能还有一点点的疯狂吧。
但最终甚尔就是什么也没说。像是一把嗜血的狂刀,却在抱起两个孩子的瞬间想起自己其实已被装入了刀鞘……
真是奇妙啊,甚尔君。
该怎么说呢?因为是大人,因为是父亲吗?
胧月想着。
就算在平时表现的再怎么不正经,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却也还是明白应该暂时忍耐。
暂·时
忍·耐
真好呢…
胧月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甚尔在这一瞬是真的很想看清他笑容当中的东西。可最终也没能成功。
这加深了他的焦虑。让他想要皱眉。
但甚尔隐约感觉到了,此时此刻的自己…最好表现的更像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的器具,才好在对面那个家伙面前蒙混过关。
……其结果,反倒是逗笑了胧月。
——这家伙。真是令人讨厌。
“甚尔君,麻烦你带他们两个回家吧。”
总是这样神神秘秘,总是…
“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多余的话一句都不透露。
“……这么任性真是抱歉,为表歉意,下周的三餐任你指定好了。”
…
……
伏黑甚尔,不可避免的微微一怔。
——总是这么,游刃有余。
轻易的,呼吸一般自然的对他承诺了还未发生的‘将来’。
这家伙……
放在往常,这种明显就是在安抚的话语大约会惹得甚尔产生不快吧。毕竟会被安抚,就说明对方觉得他在担心。
但不知怎的,放在此时此刻,在那个目光灼灼,危险到他的全身神经都一齐尖叫,最后甚至都一齐木掉了的男人的面前……
胧月这份滑稽的小心翼翼,突然变得有趣了起来。
甚尔为此露出了个凶险的微笑。
“真可怕啊。”
他猛地靠近了神先生。以暧/昧的语气对他低语。
他这轻佻下/流的模样映照在对面的男人眼中。那双血红色的双眸首次直视向他,仿佛终于发现了甚尔并非是团空气。
“那我姑且期待看看好了。”
-
耳朵好痒。
胧月看着那道转瞬便融入了黑暗、跃向了远方的背影。他没能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
好痒。
一个奇怪的表情浮现在他那张总是淡然的、冷静的、温柔的脸上。那是一种奇怪的纠结,掺杂着一点不容忽视的喜悦。
他就这样若无旁人的揉弄着自己发烫的耳朵,以一种怀春少女般的表情,看着那个毫无犹豫,便弃他遁走的男人。
而他的弟子也只是沉默的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嗤笑出声。
“您还真是老样子。”
没有外人在场,友哈巴赫的语气‘正常’了不少。他是个狂傲无羁之人,即使面对着自己如父如兄的师傅、唯一配得上他执念的对象……创世之神灵王的半身,也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依旧这样喜欢……一厢情愿的倾注热情。”
他笑着,表情柔和了不少。友哈巴赫上前两步,靠近了胧月,将他最最珍爱的亲眷与终焉之神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
“然后又动不动就感到厌倦,转身而去。”
他的嗓音相当低沉,却也非常动听。友哈巴赫前倾身子,暧/昧的捻起了胧月肩膀处的发梢……然后又朝那张皱着眉的脸微微一笑。
“……”胧月看着弟子这张…成熟的过了头的面孔。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嫌弃。“你真的越来越惹人厌了,友哈。”
他没再追究对方恐吓身为‘凡人’的甚尔一事。对于眼前的这个神之子,灭却师之王……这世间值得尊重,值得重视,值得爱护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凡人也好死神也罢,甚至是受他赠予,成为了他血亲般存在的眷属们,在友哈眼中也只是,只能是拿来垫脚的骸骨,与为他燃尽自己的柴薪。
甚尔在时,胧月必须顾忌甚尔的感受。他会严厉的对抗友哈,因他袭击甚尔而降下惩罚。
但甚尔既然已经离开……
胧月并不是个很强硬的人。
……
他的确是个,有些‘扭曲’的家伙。
与绝大多数人对‘神’‘灵王半身’‘贵族中的贵族’抱有的固有印象截然相反。胧月他并不是个,有着强烈的自尊,分明的爱憎的家伙。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正是‘混沌’一词本身。
即使是厌恶。即使是憎恨。
都无法变得极端强烈。
胧月并不是非常的在乎‘自己’。
……所以是的。哪怕此刻千年未见的弟子与他站的很近很近,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全都透着一种具有明显目的的暧/昧。
哪怕【他】的孩子,【他】的碎片,对他怀揣着一种宿命般的,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哪怕对方的话语有意扭曲事实,仿佛当初,为了欲/望与野心率先转身的人——不是友哈自己似的。
他也依旧提不起兴致出声反驳。
毫无必要,徒增困扰。
‘这千年间,我最常想起的就是你’
——这句话,大约是真的吧。
但那又如何呢?爱也好恨也罢,都是些他已不再会给出回应出的感情罢了。
不过是累赘而已。
最可悲的部分难道不正是这个吗?
全知全能的友哈巴赫——即将摧毁三界秩序的友哈巴赫,他那数不尽的,藏在虚空中的神目,难道就看不见此时此刻,将要发生的事实吗?
也不是看不见吧。
胧月心不在焉的想着。
“你就只想说这些话吗?”
他依旧相信着吧,不愧是最强之人啊,永远相信自己能够改变未来。
“这应该就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些吗?”
友哈巴赫顿了顿。他的表情正经了一些,也终于不再试图在气势上压过胧月。
……这种感觉,就像是与高山斗气一般。本质上讲,根本就是一件毫无必要的事。
“是吗?这就是您看到的未来吗。”
他平静地说着。于是胧月也平静的给出回答。
“嗯。你会死哦。友哈。”
弟子沉默数秒,接着无尽深渊出现裂缝似的微微一笑。
这是个相当危险也相当讥讽的表情:
“那就是说,您也看到了,对吧?”这是个张狂的笑容。“倒伏在我眼前的尸骸,将会被我杀死的人们——您看到了!没错吧!”
嗯。
胧月面无表情。
山本重国大限将至。护庭十三番队即将失去那位可敬的,最强的队长。
但那,并不是重点。
……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取悦到了友哈巴赫。男人大笑出声,以一种绝佳畅快的神色,狂妄的凝视着他的‘心爱之人’。
“这么说——您一定也看到了吧——!”
“……我。”
友哈沉醉其中般的顿了顿。以一种不好说是轻蔑,还是迷恋的眼神,看向那个沉默不言的人。
“将会杀死父亲。”
…
……
【我,将会杀死神。】
我会杀死【你】。
……
……
‘你不敢做的事情,就由我来完成。’
‘我会杀死吾等可敬又可悲的父,我将贯穿灵王的心脏,令三界崩塌,消除‘死’这一概念。’
‘这样一切…就都会重归安稳愉快的混沌…重回你我的掌控中了。’
啊,那时的胧月,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这份震惊又是何等的虚伪……在与【他】一同诞生的那个瞬间开始,胧月就获得了这份‘全知全能’的能力。
这就是他力量。作为万物的终焉,胧月几乎没有‘原创’能力。他极不擅长‘创造’,却能完美的复刻并超越,引领万物走向名为完美的终焉。
所以——他当然也看到了。
在友哈巴赫还只是个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孩子时…胧月就已经见到了亲子弑父的惨剧。见到了破碎的肉片…撕裂本体的那天。
但他也就只是看着而已。也就只是——等待着而已。
所以千年前的他,也就只是说了一番空话。也就只是选择了放任不管。
‘……我愿称赞你勇气可嘉,也很感动你竟当真听进了我的狂言。’
‘但我本就不是不敢去做。而是并没有那等执念,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欲/望。’
‘我做不到通过毁灭他创造的一切,来对他发起叛逆的一击。即使他的选择令我痛苦,我也依旧承认他的付出具有价值。’
‘我,并没有这么讨厌现在的这个世界。’
‘也拒绝以我的一己私欲,去判定这世间他人的生死之权。’
——他令友哈失望。
那时的友哈巴赫…到底在渴望些什么呢?
一个永远都会温和的对他说‘好’,如父如兄的爱护着他,配得上被他爱怜,能与他比肩,却总是跟在他身后的温顺同伴?
但千年前的胧月,却拒绝了他。
不是出于恐惧,更不是因为生性柔弱。
恰恰相反。就与友哈巴赫说的一样。胧月,别开了眼,不再看着他的胧月,
那就只是冷漠而已。
——这是背叛。
起码友哈将其视为背叛。
即使此前两人已有诸多分歧。即使那道裂痕,自友哈巴赫第一次发动‘圣别’,牺牲眷属的性命为自己充能的瞬间就已经存在……
友哈也还是将胧月的拒绝视为背叛。
啊,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就是这样的孩子。
而现在,他甚至已不是孩子。
胧月想着。他承认自己脑袋很乱,千年前就已预见到了的场景不住闪回,令他几欲作呕。
【他】就要死了。【他】就要消失了。
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人。灵王陛下。三界的支柱。为这世界奉献了所有的那个人柱……他的半身,他自己。
【他】就要死了。
……
…………
一股扭曲了的感情。
一阵说不出口…叹息一般…凄凉又滑稽的…
笑意。
……
…………
真好啊。你就要死了。
真好啊,神明大人。你就要消失了。就要闭上那双失去了眼球的双眼,就要,如同翻过页的旧书般,无可奈何的逐渐被人遗忘。
你就要死了。
作为所有的‘开始’的你,为这世界带来“死”之概念的你,就要沉默的退场了。
我最亲爱的…睦月啊。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主场了,对吧?
……
…………
胧月想着。也就这样笑了出来。
这是个苍白无力的表情。带着一种奇妙的讥讽与赞许。
友哈巴赫贪恋的望着他,以一种不自知的渴望,凝视着他的老师。
是啊,就是这个表情。在他预见到自己终将杀死灵王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期待着这个表情。
“是啊。我知道。”
胧月说着。然后便收起了笑容。他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
友哈巴赫的神情与语气都不自觉的放低、放柔。他伸出手,像是想要摸摸老师的脸庞……但胧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拒绝了他的接近。
“我将获得父亲的能力,彻底的代替他的职能。”
友哈巴赫并不生气。他几乎是温柔的叙说着。
“我会成为,真正的神王。”
“……胧(おぼろ),”
“这次换我,与你并肩而立。”
多么柔和的音色啊。
胧月想着。最可怕的是他当真还有几分真心。
即使是能将所有的‘他人’都视作柴薪的友哈,对他也的确还有几分真心。
真是让人感动。
胧月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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