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雪心脏狂跳,胡乱抓起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跌跌撞撞走过去。
屋内光线浅淡,他静静躺在地上,像一捧将要融化的白雪。
姜时雪喉头发苦,眼眶干涩,终是咬牙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凑近他的鼻尖。
片刻之后,她如获新生,瘫软在地,大口喘息起来。
薛尽他……还有气。
此时姜时雪全然不知,姜府已乱作一团。
姜柏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摸爬滚打多年,如今已经成了个体型丰腴的中年人。
众人皆道心宽体胖,此乃福像。
只是一夜之间,姜家老爷便好似瘦了一圈,哪还有平日里的雍容气度。
姜府的下人们围成一团,噤若寒蝉。
吴管事小心翼翼走到跟前,递给姜柏一盏燕窝玉露羹:“老爷,隆河里的不是姑娘,咱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您先用点东西润润嗓。”
姜柏抬手便想将杯盏掀翻,又怕惊醒还在熟睡的夫人,只能生生忍住。
昨日是雪儿的生辰宴,众人热闹到很晚,才陆续离开。
临近子时,银烛和映月哭哭啼啼找上他,声称雪儿不见了!
姜柏当即惊得魂飞魄散。
他立刻命人搜府,又派人暗中跟随昨夜来赴宴的各家马车,一处处排查。
可是搜了一圈,也没有姜时雪的下落。
姜家是大户,平日里养了不少暗卫,姜府不说固若金汤,但一般的贼寇也是防得住的。
谁能悄无声息将自己女儿掳走?!
姜柏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心思缜密,立刻命人封锁消息,又亲自去找最后和姜时雪呆在一起的人套话。
大齐民风开放,但闺阁千金失踪难免会坏了名声,姜柏绝对不允许别人在背后嚼他宝贝的舌根!
他八风不动,终是问出了些线索。
快放烟花的时候,有人看到姜时雪往裕池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众人刚刚要往裕池寻人,便听说隆河的城南段发现了一具身着粉裙的女尸。
昨夜城北放闸,水流湍急,那人落水之后恐怕是被河水卷着撞在了河底的礁石之上,脸部毁坏严重,看不出原本相貌了。
坐落在姜府的裕池,恰好连通城内的隆河。
当初落府的时候,堪舆先生说裕池与隆河相通,能为府中注入生气,乃大吉。
姜府平日里也会在裕池放上几尾小船,若有兴致,可以从自家后花园荡着小船通往隆河。
姜柏一听这消息,险些晕死过去!
万幸的是,折腾了一夜,姜家确定那具落河的女尸并非姜时雪,复又折回府中。
姜夫人身体不好,常年服药,姜柏唯恐她得知此事身体受不住,只能瞒着她。
可找了一夜,依然没有阿雪的下落,姜柏心急如焚,已经在考虑让官府出面寻人。
坏了名声又如何,他姜柏的女儿,谁敢说三道四!
一片凝重之际,忽然有吵嚷之声自垂花门外传来。
“义父!义父让我进去!”
原来是季琅。
往常他乃是姜府的熟客,下人自不会阻他,可今日情况特殊,下人万万不敢放他进去。
季琅急得红了眼。
昨夜阿雪早早溜走,他原以为她是醉了酒,身子不适,于是偷偷离开。
投壶玩到后面,自然有人注意到今日的寿星不见了踪影,难免调侃几句。
季琅觉得奇怪,阿雪骨子里虽然离经叛道,但明面上一直是个礼数周全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宴会,哪怕难受,她也只会尽快解了酒意,再来送朋友们离开。
季琅只好替她辩白:“阿雪家里一贯不许她碰酒,今日多饮了些,许是醉得厉害。”
季琅幼时认了姜时雪当义妹,姜府便也顺理成章认他做义子,代姜时雪招呼众人也算妥帖。
少年少女们玩性大,渐渐的也就忘了这事。
后来姜柏亲自来问他们玩得开不开心,众人还都受宠若惊。
姜家一贯与人为善,姜伯伯对小辈亦是和蔼可亲,大家都很喜欢他。
听义父说姜时雪果然是不胜酒力早早歇下,季琅终于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晕乎乎地坐上马车回去了。
直到他今早听说隆河里淹死了个粉裙姑娘。
那一刹,季琅才将所有的古怪串联了起来,他惊得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好,蹬上快马便闯到了姜家!
姜柏怕季琅一直闹,把夫人吵醒,终是叫人放他进来了。
季琅此时见到满面憔悴的姜柏,心重重一沉,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三分颤:“义父……阿雪她人在哪?”
姜柏正酝酿着说辞,忽有一个下人疾步走过来,满面喜色:“老爷,找着姑娘了!”
季琅和姜柏异口同声:“人在哪儿?!”
姜时雪已经回到了月华堂。
她不敢叫人看出端倪,回房后先沐浴收拾了一番,此时坐在烧着银炭的炭盆边绞干头发。
远远瞧见姜柏进来了,姜时雪忙起身,披散着一头未束的青丝,泪眼朦胧扑过去,跪到姜柏脚下,愧疚道:“爹爹!女儿不孝,昨夜饮多了酒,醉倒在碎露轩,叫爹爹一夜好找……”
碎露轩废弃已久,平日里显少有人会踏足。
恐怕是侍卫们急中生乱,没来得及仔细搜查,才会虚惊一场。
姜柏此时见自家宝贝全须全尾出现在面前,满心都是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惊喜,哪还顾得上责备她,忙将人扶起来,心疼道:“是爹爹不好,爹爹合该叫他们搜仔细些的。”
他一想到那碎露轩残败不堪,雪儿竟在里面躺了一夜,霎时心如刀割:“雪儿,爹这就找大夫来替你把脉,天气这样冷,千万别受了寒。”
姜时雪唯恐被大夫看出什么,哪里肯,连忙按住姜柏的手,摇头:“爹爹,女儿身子一向康健,只是和衣躺了一夜而已,并无大碍。”
“现在兴师动众叫大夫来的话,娘亲听闻消息会担心的。”
“爹爹放心,女儿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现在只是宿醉有些不适,想来多歇一歇就好了。”
姜柏一听,连忙道:“好,好,爹爹不打扰你了,你先好好歇息。”
“银烛,给雪儿准备解酒汤。”
银烛脸色苍白,垂首候在一旁,闻言道:“是,老爷。”
姜柏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温声交代姜时雪好好歇息。
姜时雪拉着他的袖子撒娇:“爹爹,娘亲那边……”
姜柏了然一笑:“放心,爹爹就说你昨日饮酒身体不适,今日要好好歇息。”
姜时雪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谢谢爹爹!”
季琅虽是姜时雪义兄,但到底男女有别,候在外面等消息。
见姜柏出来了,连忙围上去问:“义父,阿雪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柏笑道:“无妨,只是宿醉不适,今日好好睡上一觉就好。”
季琅这才放下心来,他走过去,敲了敲窗棂:“阿雪,你好好休息,休息够了我再来看你。”
屋里传来姜时雪有气无力的应答。
季琅摇了摇头,心想之后再也不能让她碰酒了。
待人都离开之后,银烛扑通一声跪到姜时雪面前,含着哭腔道:“姑娘……您真的没事吗?”
姑娘回来的时候,鬓发散乱,衣裙上有血。
她最先见到姑娘,险些惊呼出声。
姑娘只将她人拉到一旁,低声交代她不要声张,为她备水沐浴,然后再去通知老爷。
姑娘不让人伺候她沐浴,银烛担心她受伤,找来伤药,姑娘却说那血不是她的。
见银烛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姜时雪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家姑娘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
银烛眼眶通红:“可是姑娘……”
姜时雪笑了笑,岔开话题:“衣服都烧干净了吗?”
银烛点头:“都处理干净了,没有旁人看见。”
姜时雪:“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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