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线从推开的门缝中流淌进来,驱散了浴堂一角的黑暗,也清晰地勾勒出站在门口那人的轮廓。
正是青黛。
她一手提着一盏精致的八角宫灯,灯罩上绘着淡雅的兰草,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门扉上。
“哗啦——!”
关禧本能地从水中站起,带起一片水花。冰冷的空气骤然包裹住躯体,他僵住,随即才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慌忙沉回水中,只将头肩露出水面,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整个人蜷缩起来。
“青、青黛姐姐……”
“我……小的该死!小的罪该万死!”
他声音发颤,身体因恐惧激起圈圈涟漪。水珠从湿发滚落,划过脸颊与纤细的颈,流过明晰的锁骨,最终没入池中。氤点的雾气稍掩水面,昏黄的灯光却仍淡淡勾勒出少年清瘦而初具线条的躯体。
单薄的胸膛,紧窄的腰身,以及……
青黛的目光如水拂过微澜,掠过他半隐在波光中的锁骨,随呼吸轻伏的胸线,再向下,是没入水影深处的腰腹轮廓。最后,视线微微一顿——那里因旧日手术而留下的痕迹,即便在蜷缩的姿态与水光的遮掩下,仍依稀可辨属于男性的部位。
关禧顺着她的目光低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腾出一只手慌乱地向下捂去,另一只手仍死死抱着胸,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和羞耻的防御姿态,他的灵魂是女性,可这具身体,这具身体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暴露在另一个女性面前……
“小的……小的只是……身上实在太脏了……求姐姐饶命!求姐姐饶了小的这一次!”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眼泪混着脸上的水珠滚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水,他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私闯昭仪娘娘浴堂,秽乱宫闱,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被乱棍打死。
青黛未应声,只提着灯,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池边。宫灯的光晕将关禧惨白惊恐的脸照得更加清晰,也将他浸泡在水中因为光线和水波折射而半隐半现的身体笼罩其中。
“饶命?”青黛终于开口,听不出怒意,“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娘娘的浴堂……”关禧把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整个人沉入水底。
“是啊,娘娘的浴堂。”青黛重复了一句,日光仍落在他身上,似在端详一件意外被打湿的珍贵瓷器,“小离子,你这胆子,倒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看来,你身上藏着的秘密,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安分守己。”
关禧心脏狂跳,不敢接话,只觉得青黛的目光像能穿透皮肉,窥见他来自异世的魂。
“从你刚被王公公挑中,净身之后被人从蚕室抬出来,像块破布一样扔在通铺上等死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你了。”青黛又道,声音不高,在空旷的浴堂里带着回音,“王公公眼光确实毒。你这身骨相,生得是真好。好到……连陛下那样的人,看了名册画像,都难得地过问了一句。”
陛下……过问?
关禧如坠冰窟,浑身冰冷。悬在头顶的利剑,原来一直未曾移开。
“可惜啊,”青黛话锋一转,“王公公那人,贪心不足,既想用你这张脸攀附天颜,又舍不得马上把你献出去,总想奇货可居,或是用你在别处先换些好处。这才让你在派办处蹉跎了些时日,也才让我……和娘娘,有了机会。”
她提着灯,又靠近了一步,昏黄的光线几乎笼罩了关禧全身,“我要你来承华宫,一是看中你确实机敏,心思细,能用。这二嘛……”她的目光再次流连在关禧那张即使惊恐也难掩绝色的脸上,以及水下那具年轻的躯体,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自然也是看中了你这份……难得的颜色。”
关禧紧咬下唇,屈辱得浑身发颤。
青黛却似未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压得更低,像带着钩子,直往人心里钻:“小离子,你进宫时间短,但有些事,稍微留心也该看出些端倪。陛下登基数年,为何至今连一位皇子帝姬都未曾诞下?你当真以为,是诸位娘娘主子们的问题吗?”
关禧一怔,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又不敢深思。
青黛看着他眼中闪过的惊疑,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浴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陛下他……根本不好女色。否则,为何会设净舍,为何会偏爱你们这些半割的俊俏内侍?我们这些娘娘,名义上凤冠霞帔,尊贵无比,实则……不过是这深宫里,另一群守着活寡的可怜人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小离子这样的半割之身会被特意挑选,难怪侍寝的内侍下场多是不好……
皇帝他,根本就是……
“娘娘们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跟在身边的宫女呢?”青黛话音添了一丝幽怨,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关禧浸在水中的身体,从纤细的颈,到单薄的胸膛,从那纤细的脖颈,再到紧窄的腰肢,最后停留在那被他死死捂住的下身。
“长夜漫漫,宫墙寂寂……有个知情识趣、模样又可心的人在身边,排解些寂寞,总好过对着冰冷的宫灯,一夜夜数着更漏,直到红颜老去,枯骨成灰,你说……是不是?”
话音落下,浴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宫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关禧急促的喘息声,他以为自己逃离的是成为皇帝玩物的命运,却没想到,刚出虎口,又可能落入另一个同样可怕的境地。
看着关禧那副濒临崩溃却强撑的模样,青黛眼中的神色更深了。她缓缓伸出手,那保养得宜的纤指,似要触碰关禧湿透的脸频,或是他轻颤的肩。
“现在,你可以好好想想,是愿意被送回王公公那里,等着不知何时被送到陛下跟前,生死由命?还是……留在承华宫,乖乖听我的话?”
青黛的话像冰锥,凿穿了关禧最后一点侥幸的幻想。皇帝不好女色,却偏爱这些半割的内侍……那被送上去的下场,恐怕比死更不堪。而眼前这位看似清冷的掌事宫女,话语里的暗示与威逼,同样令人胆寒。
两个选择,都指向屈辱和丧失自我。
可电光石火间,那属于关禧,来自现代的灵魂,狠狠掐断了濒临崩溃的神经。
服侍那个心理扭曲的皇帝?绝不!
那……服侍眼前这位香软却深不可测的姐姐?
屈辱吗?当然屈辱,恶心吗?想到要用这具男子的身体去……就胃里翻涌。
可她关禧骨子里喜欢的,本来就是女人,虽然这种喜欢在十七年循规蹈矩的学生生涯里,更多是懵懂的好感和对同性的亲近依赖,从未宣之于口,但在此刻绝境下,这点隐秘的取向认知,竟成了天平上一个意想不到的砝码。
服侍一个变态皇帝,和……应付一个深宫寂寞,可能同样扭曲但至少是女性的青黛?
这根本不需要选。
求生的本能和那点隐秘的倾向混杂在一起,催生出一个看似屈服,实则蕴含算计的决定。他必须抓住眼前这根看似同样有毒,或许毒性稍缓的稻草。他需要时间,需要缓冲,需要在这承华宫先站稳脚跟。
几乎是青黛话音落下的瞬间,关禧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再试图遮掩身体,就着那湿透狼狈,半遮半掩的姿态,向前一扑,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浴池冰凉的汉白玉边缘上。
“咚!”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浴堂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力道不轻,额前迅速泛起红痕。
“青黛姐姐!小的错了!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该死!”他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是泪,眼眶通红,像极了那些宫廷剧里走投无路,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上位者一丝怜悯的小的。
“姐姐!求姐姐给小的一条活路!小的愿留在承华宫,愿为姐姐当牛做马,肝脑涂地!小的这条贱命是姐姐和娘娘捡回来的,小的什么都听姐姐的!只求姐姐……只求姐姐垂怜,给小的一个效忠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磕头,姿态卑微到了极致,湿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更添几分凄楚可怜,在这种时候,任何犹豫,任何谈条件都是找死,必须先表忠心,把自己彻底摆到砧板上,让对方觉得已经完全拿捏。
青黛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看着关禧这突如其来激烈又卑微的表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玩味。
这小太监,反应倒快,也够狠得下心对自己。
关禧伏在池边,感觉青黛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背上,他知道光是这样还不够,必须加上一点诚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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