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穿透白色的轻薄窗帘，将卧室内照得薄亮。
被光线强迫唤醒尚感迷蒙的松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试图再度坠入梦乡，然而从没睡回笼觉习惯的他还是无法避免地逐渐清醒，忍不住抓了下凌乱的头发，愤怒地吐槽房东的品味：
“可恶！这种窗帘拉跟没拉有什么区别啊！”
他起身走到窗前，刷地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更加彻底地洒进室内。
已经完全脱去少年稚气感，因常年进行拳击运动塑造出极富力量感的挺拔身形，顷刻之间便沐浴在清亮的晨光中。
透过白雾，可见低处的马路已有不少车辆在疾驰穿行，然而20层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听不到楼下的声音，导致站在窗前望去像是在看画一样，极致的安静感隔离了外界的喧嚣，不禁令人为之心神安宁。
难怪对声音那么敏感的家伙会选择住在这里。
这么想着，松田下意识摸烟的右手俨然已经伸进旁边衣架上挂着的外套口袋里，却微微一顿，又收了回来。
算了……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难得神清气爽，就别以香烟的混沌开启这难得思维清晰的一天了。
由于昨天来2003纯属临时起意，火急火燎地只带了装监控器的必备物品，诸如拖鞋睡衣，牙刷牙膏之类的生活用品一概没备——说到底他也没打算在这里常住——便直接穿好衣物，带着钥匙手机工牌，和昨晚摄像头记录下来的录像带走出了2003。
三分钟后，2003的门被打开，去而复发的松田走进屋里，拿起茶几上的黑色唱片再度转身离去。
大概走了十五分钟，他就回到了警察宿舍，把录像带和唱片放在书桌上，去卫生间里洗漱完毕后，他离开宿舍，来到警视厅的食堂蹭早餐。
食堂里既有爆物处的同事，也有专案组的同事。
没怎么多想，他就端着餐盘去专案组同事的旁边坐下。
“早上好啊，松田。”
“早上好，内藤前辈。”
搜查一课的内藤前辈年近四十，是个经验丰富的刑警，这次106案件重组，集结了搜查一课各系的精英人才，内藤前辈就是二系的干警，看到松田过来，健谈的他开口道：“你听说了吗？这次106案件要裁员了。”
“听说了，内藤前辈也会离开吗？”
“走啊，人证物证基本都查到头了，剩下的工作基本陷入僵局，一直跟106耗着也没个头。你呢？”
松田平静地说：“昨天目暮警官跟我说，我也要被调走了。”
松田对这个案件的执着程度，在松本课长那里都是挂上号的，眼见松田竟这么平静地谈及此事，内藤不禁大吃一惊，不由问道：“你已经想好留在专案组的办法了？”
松田没说自己已经跑2003缠住北岛秋了——这行为确实听起来很偏执很极端，他可不想惹来一大堆同事过来劝自己，便不动声色道：“没有，是我想明白了。就我的专业能力，能帮上忙的地方实在不多，就像你说的，在这耗着也不是事儿，所以还是决定先回去做爆物处的工作。等发现了新线索，我再申请调回来也不迟。”
内藤目瞪口呆：“你真的，真的是松田阵平吗？”
“怎么了啊？我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不，这句话本身就不成立……”
“呦，内藤，松田，早上好。”同属搜查一课二系的石原前辈走了过来，“我听说你们两个都要被调走了？”
“听你这意思，你还留在专案组里吗？”
“系长让我跟着办这个大案子，长长经验。”石原把生鸡蛋打进米饭里，用筷子疯狂搅拌，“内藤你倒算了，不过松田你也要走吗？”
“没办法，岸田课长点名叫我回去的。”
“奇怪……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会跟课长他们打起来也要留在这里呢。”
“是吧是吧！就很奇怪啊！松田你该不会是被人调包了吧？好可疑，保险起见，吃完饭跟我去做下指纹鉴定吧！”
“都说了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案件如果有新线索，就算课长不同意我也会回来的！”松田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再和同事纠结这个问题了——更何况这也不是他找内藤前辈一起吃饭的主要目的，“说起来，内藤前辈你很喜欢听音乐吧？”
“哈哈哈哈哈松田你真逗，我们当警察的怎么可能会有空闲的时间培养音乐爱好啊。”内藤叹了口气，“是我老婆爱听，嘛，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耳濡目染的我基本也都知道点。”
松田忽视了内藤的前半句：“我就是想请教下黑胶唱片的唱机该怎么挑？”
“你怎么突然想听黑胶了？”内藤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松田，“一时兴起听着玩儿玩儿，还是打算真花费精力投入到里面？你的目的不同，我的推荐也会不同的。”
“听着玩儿玩儿。”松田说，“最近睡眠质量不好，想试试放黑胶唱片当睡前音乐。”
“就为了这个，你听什么黑胶啊？黑胶唱片又不能循环播放，唱片烧钱不说，光是保养就是个问题，唱机的调试设备之类的更是复杂得很，你还不如直接买CD了——”
说着说着，内藤前辈突然坏笑了一下：“所以你小子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忙于案件恨不得一天清醒24小时的你也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听音乐入睡这个办法——让我猜猜看，是有人给你推荐了黑胶唱片，而且你还真听着音乐睡着了？”
石原也反应过来了，在一旁起哄道：“听你的意思，你对唱片一窍不通，所以你家里肯定是没唱机的——在有唱机的地方，有懂行的人给你放了音乐，你听着音乐睡着了——”
二人异口同声八卦道：“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吧！”
松田：“……”
他一点也不为两个前辈因合作多年而拥有的默契感到惊叹，反而切实头疼于同事们的敏锐——和聪明人共事确实很愉快，却也代表着如果不是有心瞒些什么，真的很容易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就算推理过程错误百出，推理结果纯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强行往女孩子的答案上靠才歪打正着，也很可怕了。
松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咨询身为刑警的同事，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不再继续追问自己，面无表情道：“只是个脾气暴躁的白痴而已。”
***
松田的评价有些偏颇。
北岛认为自己确实是个白痴，但脾气可绝对称不上暴躁。
拥有强大到对死灵一击必杀的能力，居然只安居于神谷町一隅，完全没去东京逛一圈把看不顺眼的死灵全扬了，在她看来，每个知道这点的鬼都合该对自己感恩戴德，烧香把自己供起来。
如果不说远的只说近的，那么就连面对研二那张垂头丧气，一看就知道调查了两天一无所获的蠢脸，自己都能忍住斥责他的不告而入，当没看见一样继续看电视，哪个家伙好意思说自己不温柔不体贴？
“我回来了！”
斜睨着只打一句招呼就往厨房走去拿Pocky烟，好像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随意的研二，北岛心想，自己就是太温柔太体贴了，才会被一些人蹬鼻子上脸。
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的研二视线往Pocky盒里一扫，感觉不对，脱口而出道：“诶？好奇怪，怎么感觉少了一根啊？”
客厅内看着电视的北岛不耐烦地说：“怎么可能会少？”
“但是盒子上写了十五根，我昨天抽了一根，现在只剩十三根了。”
“加工时少装了吧。”北岛面色如常，“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样啊。”萩原研二也没当回事，拿出一根放在嘴里，来到客厅看着正常运作的电视，惊讶道，“诶？电视居然修好了吗？”
“你幼驯染过来修好的。”
原本疲惫又放松的研二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脑内思维高速运转，发挥了毕生二十三年练就的人际交往功力，情商在一瞬间超负荷发挥，才让他凭借本能，得以在两秒内找到最合适的言辞并用平静的语气说了出来：
“你俩没吵架吧？”
话音落下，萩原研二才感觉自己背后被吓得直冒凉风。
如果刚刚下意识脱口质问北岛有没有对阵平做什么，北岛肯定会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就不信任她。
北岛要是真对阵平做了什么反倒还好说，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以她的脾性，两个人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友好关系可能会直接崩盘！
但是如果自己忍着担忧关心地问阵平有没有给北岛带来麻烦，洞悉人性的北岛肯定会察觉自己的本意，已经有过一次掩藏小心思结果惹得北岛暴怒的自己，再原封不动地来这么第二回，怕不是会直接被定性为本性难移的虚伪之辈，二人的关系还是会再度崩盘！
而自己刚刚下意识说出的话，既暗中表达自己把两个人一视同仁，发生冲突的话自己绝对会不偏不倚的态度，又不带攻击性拐弯抹角地打探了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最妙的，是这番话直接为他们三人的关系奠定了亲密友好的基调，这样接下来不管站在阵平那边说好话，还是跟北岛一起谴责阵平，都留有很大的余地。
我刚刚是不是又一脚踏过死线，差点小命休矣了？
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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