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昔年沿着山路往上走,慢慢感觉到了不对劲。
师尊喜静,极厌有人打扰他的清修,孤徊峰作为他的居所,平时连洒扫值勤的弟子都不许上山,清秋殿更是严禁闲人入内,只有灵鹤童子在他身旁侍奉。
而如今,孤徊峰上竟然新筑了几间屋舍,还多了一间冒着炊烟的小厨房,走到半山时,陆昔年便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她蹙了蹙眉,这孤徊峰上住着的除了苏若若,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陆昔年再往上走,一道活泼的身影边笑边冲了出来,险些撞到了她,两个人照面都怔了一下。
苏若若还捧着从阿鱼手里抢来的半碗丸子汤,啪嗒摔了一地。
苏若若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冤家不会还是她的同门吧!
陆昔年睨她一眼:“我在哪里,与你何干。”
苏若若显然接受不了这个回答:“你如果不是留云山弟子,那你上孤徊峰做什么?”
陆昔年没理她,抬步要走,苏若若拔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兆雪剑在手,苏若若心里多了不少底气,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在这里我才是主人,上回在魔云里你想杀我,现在又不明不白出现在孤徊峰,不说清楚不准走。”
“我去向大长老请安,怎么,陆姑娘也要一起吗,那再好不过。”
苏若若道:“请安,信你个鬼!”
陆昔年突然贴近了她,近乎耳语道:“你不是修为尽毁了么,怎么还提得动剑?”
她抬起手指,虚虚沿着兆雪剑优美的剑锋划过,如流云过水一般,然后在苏若若手腕上一弹,苏若若立刻惊痛地叫了一声,条件反射松开了手。
兆雪剑没有坠地,反而落入了陆昔年手里。
她终于不再用眼神一刀一刀剜苏若若的肉,剑光温和的兆雪剑在她手里像一把杀气森寒的凶刃,如果不是孤徊峰上禁止动武,苏若若毫不怀疑,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尸横当场。
剑在敌人手,苏若若却不敢抢,因为知道抢不过。
可对方不光抢剑,抢完还要嘲讽她,“凭你,也配用兆雪剑?”
苏若若几乎要气背过去。
“你,你!”
“让开,别挡道。”
苏若若当然不让。
正僵持间,阿鱼出来寻人,被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吓了一跳,叫道:“昔年!”
一句“昔年”落音,两个人都朝她看过来,苏若若一脸悲愤,陆昔年神色复杂。
陆昔年转开目光,一把推开苏若若往山顶走去,苏若若在后面大喊:“把剑还给我!”
陆昔年猛地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下辈子你也别想碰兆雪剑。”
……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
苏若若眼睛都气红了,不顾阿鱼的阻拦就要往山上冲,阿鱼费了好大劲才拖住她,问:“你疯了,你要去做什么?”
“你没看见她欺人太甚吗,我去找师尊评评理!”
“大师伯刚刚约见了太玄神宫和天镜城的几位长老,这会儿人差不多该到了,你这时去见他,万一被问责起来,难道还想再领顿罚吗?”
苏若若一下子就冷静了,想起来她那没面完的壁,膝盖就一阵抽疼。
“师尊要见客,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我去洗剑池采露水,听灵鹤童子说的。”
苏若若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对着陆昔年消失的方向,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陆昔年走到清秋殿外,见丹墀下守着两排灵鹤童子,透过层叠繁茂的雪松,正殿的门也开着,便知来的不是时候。
可已经到了这里,凭借师尊强大的神识也能感知到她在外面,陆昔年撩衣半跪,以请罪之礼端正道:“弟子陆昔年,回山来迟,求见师尊。”
片刻,庭中雪松无风而动,陆昔年低着头,明白师尊就在她面前,却一言未发。
她心中砰砰直跳,紧张而又焦灼。
灵源道君垂眸看着台阶下衣衫简陋却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的少女,被细雪打湿的长发沿着脊背滑下,露出其下掩盖的瘦削身躯,单薄的衣衫根本抵抗不了孤徊峰上的严寒,可她的手和脖颈却颜色如旧,一丝冻痕也无。
这是一副足够完整,但却远谈不上精美的寄灵之躯,可见制作之人虽灵悟极佳,却经验不足。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佩剑上。
“兆雪。”
陆昔年余光瞥见了兆雪的剑柄,心中没来由的跳了跳,师尊是在想,兆雪剑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吗?
她咬了咬唇,沉声道:“魈山一战后,弟子沦为生魂在双月湖苏醒,以柳木为躯重塑人形,这才得以重返留云山,师尊,孤徊峰上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在噬魂阵里误入我体内的游魂,在里南的时候,常一真人他认错了。”
前因后果已经道明,可灵源道君却并未作出什么反应。
陆昔年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师尊的沉默,如果师尊不说话了,那就一定代表着她做错了什么。
从小到大她的悟性一向很好,不需要提点就能很快反思到自己的错误所在,可此时此刻,陆昔年想不出自己究竟哪个地方做得不对。
是因为她借用了别人的灵力才顺利化形?
还是因为她未经通报就上了孤徊峰?
陆昔年大着胆子抬头,却看见那双幽静深邃的玄色瞳底压抑的风暴。
“寄灵之术?”
一老一少乘风而来,落地绕着陆昔年转了半圈,讶然道:“这法术现在会用的人可不多了,小姑娘怎么跪在这里,灵源道君,这是你门下弟子?”
灵源道君看着陆昔年,漠然吐出两个字:“不是。”
随后,陆昔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道掌风狠狠打飞了出去。
灵源道君冷冷地望着她,那目光仿佛想把陆昔年从皮到骨剥开。
他的修为已臻天境,距离飞升也不过一步之遥,哪怕手上控制了力道,这随随便便的一巴掌,也不是现在的陆昔年能够承受的。
她的身体几乎瞬间被打回了原形,体内经脉寸断,柳木所化的躯干甚至隐隐有崩裂的迹象,陆昔年捂住已经变回木头的胳膊,艰难地爬起来,刚开口喊了一个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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