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行人来来往往，部分人从一堆坑蒙拐骗中寻觅少数能用的，大部分则失望而离开，还有被骗得糊里糊涂的。鲜少有人往走廊尽头来，也很难注意到这个拐角。
拐角设计得很巧妙，正好让外面看不见这边的情形。
祁阳的夜视力非常好，注意到自己的头顶处正好有个奇怪形状的凹槽，试着戳了戳，没有效果。
小孩倏然把熄灭的灯拿起来，横放，让灯盏底座对准凹槽。
果然，严丝合缝。
咔擦，她把灯盏插进去，顺一个方向拧，似开锁那般。
箜箜——两声细响。
外面镶嵌褐色沉积岩，宛若岩壁，内里是光滑青石的门就这么敞开了。
底下还有路。
祁阳捧着灯进门，刚刚整个身子探入楼梯，身后的大门就关闭。
下方非常开阔。卖的东西也的确不得了：灵气四溢的法镜、会写字的墨水鱼怪、装了怨魂的鬼叫灯笼、水罐子里都能起火的符咒……
而它们都被明码标价，少的十金，多的几千两黄金也有。
祁阳突发奇想来这里抢劫，却注意到展柜的柜子前贴着某种符箓一样的东西。
出售宝物的卖家们懒洋洋的坐在一边，和有钱的财主讨价还价。财主们虽然急得脸红脖子粗，但却没有一个人要豪横地指挥家丁弄抢劫。
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板，随手弹向展柜，却突然见铜板在半空中改了道，被反弹开来，咣啷啷落在角落。
这黑市的主人相当不一般。女孩惋惜地心道：“但愿在这几位云山姐姐口中很不打紧的海螺在这里也不贵。”
她很快鼓起勇气往前走，还没找到海螺，就看见远处的角落里，有个笼子，笼子里有一个小胖子。
他披着蓝色斗篷，被关在铁笼子里，却不挣扎。手里似乎还捧着个什么，正在借着鱼油灯光观看。
好像见过？
祁阳快步走过去，果真是之前见过的那位“酱肘子”老兄。
她毫不客气地凑到笼子前，问：“你在这里……看书？”
胖少年倒也不至于充耳不闻，抬头四顾，见到笼子外的祁阳，惊喜问：“女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买个海螺。你……”她也不知怎么问。
“没事，我是来淘书的。就是……出了点意外。”
“书？”
她终于注意到这位小哥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
“左转角那边卖的都是些不含法力的东西，走廊尽头有个老奶奶手里有许多祖传的古籍，想看可以买。”
祁阳没想到他来这种地方是为了长知识，心道：“人不可貌相。他这么好学，我倒是个懒姑娘。”
她读的书不多，知晓的大部分文字和典故都是大黎教的。
但祁阳也就这么感慨一句，才不苛责自己，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小胖子却道：“没事，我到了时候，自己能出来的。”
“请问这里有卖留有清心音的海螺吗？”
胖少年对海螺不感兴趣，答曰：“你找找，我不知。”
他发觉祁阳深深地盯了眼自己斗篷上的脚印，倏然脸红，解释道：“我没办法，披着这个起码不脏衣服。”
祁阳不问了，心道：“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学习，是学不完就不出来？”
脸红的少年见她走开，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将目光汇聚到书本上。
*
谁知祁阳半天没找到海螺，却在闲逛时被一位老奶奶给拉住。
“请问你有什么事？”
“笼子里的那小子和你是不是一起的？你们刚刚说话。”
祁阳再问：“怎么了？”
老奶奶骤然来了劲，拽着祁阳就往走廊最深处的大摊位去。
“我家的书都是五金起步的贵重东西，这小子买不起，非要来找我租！我不租他他还非要把自己的烂玉佩塞给我！他从十六天前到今天，一共看了整整三册，却只给了我两百钱！我问他剩下的钱呢？他居然说他连酱肘子都吃不起了。”
老奶奶眼睛瞪得要飞出来。
“我是打也打不动他，踹也踹不走他！好不容易乘着他看倦了嘴馋了把他撵出去一次，谁知他去外面两天，回来以后又拿我家书看！我没办法，让看门的把他装笼子里等着卖，但又卖不出去！你既然和他是一起的，必须把账结一下！”
女孩恍然，心道：“怪不得他说他钱花光了。”
祁阳问：“他看了哪几册书？”
老奶奶是识字的，指着两本被单独捡出来的古籍，“喏，这本《万年古国考》、《天灾志》，他手里还拿着本《奇阁》，都是我家祖上珍藏的孤本。”
她越想越气，道：“这小子来我这里挑书，我还以为他有钱，给他选了半日，他才挑出这三本！谁知他是个无赖！多少人来打他走，他也不吭声，石头一样！”
祁小东家从小到大没听过这些书名，在大黎的书柜也没见过这么厚实的文册，心道今天带出来的钱也不少，便问：“他手里那本看着比较新，不像是古董。三本一起给我收了，能不能打折？”
“……”老婆婆没答应，而祁阳却道：“我和他非亲非故，你要是不卖给我，那就算了，我走。”
“非亲非故？！”
“是啊，我和他长得也不像。”
老婆婆眼珠子一转，突然道：“十三金，不能再少了。”
祁阳拉长调子问道：“他的玉佩？”
“一个破烂玩意，我还他就是！”
此方大陆物产丰富，玉石之流没有不稀缺，纸张更是从仙界学来造法，产量不低，寻常一册书不至于这么贵。
女孩得了这块小馒头形状的玉佩，眼瞅着它的底部有云山云纹，并不意外。
她把价值一百三十两的银票掏出来，把两本古籍打包背在后背，拿走铁笼子的钥匙，也就继续逛黑市。
转了一圈，祁阳的确找到了整个市场唯一一个修士用的静心海螺，七金价钱，品相很一般，不难看出和原来的人家借给她的是两回事，但她还是买了它，心道：“这心魔可真是会帮我烧钱。”
在一瞬间，祁阳突然听见讨厌鬼嫌弃道：“你这动不动给别人花钱的败家玩意哪来的脸说我？”
她心底咯噔一下，不由得问：“你这都能听见？”
脑海内又没有声音了。
祁阳不想和讨厌鬼纠缠，搞定一桩事，折返原地，找到尤金宝，用钥匙开锁，发觉他似是听不见这笼子打开的声音，还捧着《奇阁》，
女孩知晓这本书连一半都没能被他看完，喊道：“起来啦，你的同门在找你。”
“？”尤金宝倏然抬头，问：“女侠，今天是几号了？”
“腊月初一。”
“！”
尤金宝忙不迭合上书，惊恐道：“我上一次和你见面敢情是十天前！我以为才过了五天！”
祁阳好笑，心道人家踹你你都还要看书，时间算什么。
“咱们回去吧，他们还没有将失踪的事汇报给你家长老。”
胖少年点头，连忙要将书送回去，谁知祁阳却把钥匙丢在笼子口，很是自来熟地拽过他，道：“书我买了，你不用还，带回去看吧。”
“啊？”少年惊讶。
他不笨，旋即抱着书跟着祁阳离开黑市，果然见她提着的包裹里是另外两本古籍，不好意思道：“我借了你的书，下次还你得找个下山而且恰好来盛国的机会……”
祁阳很是淡定：“书可以送你。”
“啊？”胖少年说不出话，只觉得祁阳小小的身影顿时伟岸起来。
谁知女孩下一句却是：“但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带我去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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