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昏沉，冷冽的风将窗纸吹得嘎吱作响，郭东去弄的饭菜还没有上来。茶馆内的灯火猎猎而动，气氛也颇为僵硬。
姜采薇的眼睛凌厉，华贵的金钗在葳蕤灯火下格外雍容。在质问完祁阳之后，她不再言语。
甄宁就知道这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由得为祁阳捏把汗。
谁知小孩在所有计策被拆穿后，依旧淡定，竟笑道：“夫人的确算得准。我要真是个山贼，倒也绑了人，抢了花，亡命天涯，也就算了。但我在明槐城的身份不是山贼，而是小东家，纵然做些不合法理的事，也得瞒着掖着，不敢搬来明面。”
“你倒是坦率。”
祁阳却笑：“但夫人说错了一件事。”
姜采薇微微抬起下巴，问：“何事？”
“我并非空手套白狼，而是真的想要帮百花公主搏一线生机。”
老太太惊讶。
小孩的眼睛格外坚定，却在手心凝练出一缕纯白的灵气，道：“我非凡人。”
姜采薇见多识广，怎么会认不出此气是真灵气还是戏法把戏。
她垂眸思考少顷，终于淡淡道：“我们坐下说。”
两人就此坐下。祁阳却毫无虚与委蛇之意，侧身道：“我听闻百花公主乃是平国皇帝唯一的爱女，姜贵妃所生，却先天缺损、残木缺水，生命难续。陛下早就请过仙家人来看百花公主，曾有一丹修断言，除非是可以造水元、补木元的仙草，否则就是李神医来了，也九死一生。”
姜采薇终于失去了淡定，冷面问：“你从何得知此事？”
祁阳笑笑：“此事在平国贵族圈内倒也不算秘密，我不过是花了金银去特意打听而已。”
“你有这样的宝贝？”
“倘若夫人愿意将此次出行带来的所有洗生花给我。我就在半年之内将这样的神药送来夫人。”
“……空口无凭。”
祁阳却笑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以给夫人发天雷誓言。”
姜采薇愕然。
此间天地，上有天道，下有阎罗，若是对天发誓，极有可能会应验，尤其是修为高深之人，更是不可轻易赌咒。
老夫人思索片刻，却道：“李神医就在你们盛国南境。我既花费如此重金寻来这些洗生花，为何不带着它们直接去拜访李神医？”
祁阳却笑笑：“李神医脾气古怪，不慕名利，常年居住在深山之中提升医术，夫人早在三年前就以一座城池的田地为见面礼去寻，都没能请动，怎么敢打赌这些洗生花拿去，人家就一定出山呢？”
小孩其实完全没搜罗到李神医的信息，连此人是男是女都没探听清楚。
凡间有传此人是一黑面老头，也有说其实李神医是个奇女子的，还有传闻说李神医长得很男人，说话又是糙老太婆。
反正大家也不太清楚，更不敢冒犯询问，被李神医治好的人也不主动生长，李神医自然也就愈发神秘，甚至被传为雌雄不分的医神。
祁阳不是很在乎这种八卦。
她唯独思考的是——宁州的丘老爷很有钱，但他作为土生土长盛国人却也请不动李神医来救命。
这位老夫人来自异国他乡，有多大概率请得动？
查了一查，果然，姜家在李神医面前碰过壁。
女孩终于笃定了拿李神医钓姜老夫人的是条可行的计策。
她是名震天下的小东家，是盛国的传奇，而她突然死而复生，对外传是与李神医有关联，大家很容易相信。
传奇的神医救了传奇的姑娘一条性命，再好听不过。
当然，小孩还弄了很多其他计策去骗西北边的唐国、东北边的赵国等等地区的有钱人，不过大部分没钓上来。
姜采薇已然沉默，想到病重得几乎日日昏迷不醒的百花公主，不由得心酸，凌厉的蛾眉都因此耷拉下来。
郭东终于搞来了美酒好菜，喊人端过来，走到二楼门口，就见甄宁比了个先别动的手势。
老夫人还在考虑。
半晌之后，她终于问：“你发誓你能在半年之内，一定能弄到可以治好百花的神药？”
“对，夫人，倘若你愿意把上千朵洗生花全都给我，我就发誓——若我不能在得到洗生花之后半年为百花公主带来治病的良药，害夫人耽误寻觅良医神药之时机，我愿自刎以谢罪。”
她将手比作三指，竖起来。
姜采薇沉默，良久后才道：“小姑娘，我且信你一回。若是你如誓言所说，成功在半年内送神药来平国王宫，保住百花的性命，我不仅不会计较你拿走洗生花，我姜家还会与你的商行百年为友，竭尽所能；若你不守信用，纵然你身死，我们也会来找你家商行的麻烦。”
祁阳笑了，自信道：“一言为定，天地作证。”
外面突然飞驰过一道白色的闪电，电光闪烁，划破天穹，众人心惊，姜采薇也颇为讶异，注意到祁阳面不改色，微微动容，道：“你倒是胆子大，也不怕真死了。”
“雷光乃是转圜之机。夫人你怎么知道苍天不是为了告诉我事情已经变好了呢？”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
“……”姜采薇望着她，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如你的管家所言，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不过在我没有收到来自仙界的神药前，我并不认同他夸你了不起的说法。”
女孩没想到老郭会这么说，莞尔一笑，喊道：“我饿了，姜夫人不饿吗？”
郭东连忙喊人抬着好菜上桌，却听姜老夫人嗔笑祁阳：“你是修士，为何会饿？本夫人可不要与一个臭烘烘的泥巴姑娘一同用膳。”
女孩瞬间跳下桌子，问：“我去洗个澡再回来陪夫人？”
姜采薇却道：“你既然要做救世主，带着洗生花去病舍吧。我想你的管家会安排好我的住宿，至于这位县丞夫人，麻烦她去喊陈大人把我的家丁放出来。”
甄宁爽朗地笑起来，“我们可没有关夫人你的家丁，他们都好好地睡着觉，缓解舟车劳顿之苦。”
姜采薇愕然，望向祁阳，却见小孩挤眉弄眼：“我也可以喊大夫给夫人你熏一副安神香。”
老夫人气笑了，冷眉道：“果真是山贼窝点，该剿匪了的。”
祁阳和甄宁都哈哈大笑，小孩刚刚要走下楼梯，就听见姜采薇道：“装花的匣子在我的马车暗阁中，左边扶栏数牡丹，第三片花瓣。”
祁阳答应下来，很快领着人去找，果然在马车内找到了六个小匣子。
每一个匣子里有两百朵，盈盈星光在黑夜中逸散开。
捧住小匣子那一刻，伙计们突然都掉了眼泪。
*
山谷的今夜注定不平静。
黄觞早就等在谷口，一见祁阳回来，就连忙问：“小东家，你弄到洗生花了？”
祁阳走在最前面，手别在背后，一直低头，似乎是很伤心。
黄觞看她沮丧，也不由得悲恸，拍拍她的肩膀，叹道：“有些事我们也没办法。”
谁知祁阳突然顽皮地笑起来，喊道：“一千二百朵，够所有人用！”
她倏然把藏在身后匣子掏出来！
黄觞被吓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这小孩在故意逗自己玩，笑骂：“你个顽皮鬼吓死老头子我咯！”
小钱他们跟在后面，也哈哈哈笑起来。
一行人很快进谷，原本已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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