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停步,看向这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女。目光掠过她手上物品,露出了然神情。
“你在江心停留那么久,是为了找我?”江蛟声音轻浅,犹如涛声。
林曦雾一时间哭笑不得:“您、您知道啊?”
“听闻鲛人眼泪所化蛟珠,乃是天地灵物,不知能否予我一颗?”林曦雾毕恭毕敬,把姿态放低,希望江蛟能痛快地哭一场,“若有机缘,必会报答恩情。”
手中已经开始捏大蒜,准备只要听到拒绝,就掐碎糊到江蛟脸上。
天地灵物,说白了也是动物,是动物就能被催泪。
江蛟脸上泛起笑容:“鲛人珠虽是泪水化成,但鲛人落泪时,泪水化作珍珠,不过是普通的珍珠罢了。想要获得鲛人珠,至少需十年淬炼。”
十年……
林曦雾一愣,旋即,巨大的失落将她笼罩。
她又有些庆幸,还好没有提前和顾无琢说,要是他有复明的希望,又骤然落空,该多失望。
“喏,给。”
江蛟递出一只图案鲜艳的花皮球,圆球迅速缩小,一道白光闪过,化作晶莹剔透的圆珠。
她出手过于痛快,林曦雾往后退一步,似是受到惊吓:“啊!那个,要多少钱,我可以赊账吗?以工代偿的话,得等过段时间,我现在比较忙。”
话虽如此,她迅速把圆珠拿在手中,两只手都用上,生怕江蛟反悔。
“我自然知道鲛人珠的珍贵,不会不备下一些。”空明的声音飘荡,徐徐落下,“你在来钱府的第一晚,救过钱嫣儿这具身体,算是谢礼。”
天道的宠物,说白了,也是妖物,记恩记仇,爱憎分明。她自有一套衡量价值的方法,至于人世间的规矩,与她无关。
江蛟转头,看向顾无琢,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说有关的话。
林曦雾:“多、多谢……”
她抱紧了珠子,识海中与系统同时开始吱哇乱叫:【好、好大一颗!!】
原本还觉得,江蛟处理事情的态度不对。李慧心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借口,一系列害人的事的确出自她手,怎么可能说无罪就无罪。但她那么干脆送她礼物,林曦雾对她的态度只剩赞美与褒扬。
憋屈了那么久,总算遇到能让她开心的
事。
“顾无琢,顾无琢,你看,鲛人珠哎。”她献宝似的,把鲛人珠塞进顾无琢手上。
他没有动用神识,探手摸了摸,眉宇间同样含笑:“原来你一直在找的是此物,真是恭喜了。”
他关切问道:“你寻鲛人珠,可是为了什么事?”
林曦雾东西拿到手,人也快乐起来。听到顾无琢问话,少女笑眯了双眼,她拽了拽顾无琢的袖角,让他俯身。
踮脚凑到他耳边,像是要说天大的秘密。
直到青年神情严肃,以为有难以启齿的重要大事,屏息凝神等她宣布。
清甜的气息呵在他耳边,少女唇舌间蹦出两个字:“保密。”
她要给顾无琢一个惊喜,等她把药材配齐,可以上手的时候,再来告诉他。哪怕真的得目送他去死,林曦雾也要尽可能让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顾无琢当林曦雾遇到困难,或是有大事要宣布,悬着心思等候半晌,蓦地被没头没脑地两个字砸中。
他先是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而后立刻直起身:“如此也可。”
耳畔挂有红痕,嗓音稍显喑哑,话也说得有些急。
此后数日,阳光灿烂。
伴随江蛟离开,富裕硕大的钱府,也如同枯死的巨树,静悄悄地失去声息。
灵脉被邪修利用,又因邪祟喷涌而出受创,天道在修复中,换了位置。钱府大半坍塌,只剩下几处的小院还能住人。
钱府的下人及其余家属被牵出原地,由苍陵仙府与人间官府合作,重新安排住处。涉事仆役,关押的关押,流放的流放。
钱壑恢复主人的身份,却压根不愿意搭理府内事务。
看账一类的事,一向由他夫人一手完成,他一个整日沉迷花柳巷的男人,哪里看得懂。干脆一甩手,交给未曾卷入事端的小妾去做。
至于李慧心,她受了黥刑,被软禁在郊外小间中。穿着囚服,披头散发,戴着枷锁与镣铐。除去每日送饭的老妈妈外,无人与她接触。
要是几年后,她还活着,还没有疯癫,或许还有机会再见一次钱洛清。
林曦雾得到了五两银子作赏银。
钱财虽少,确实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明盘镇的几日内,林曦
雾根据系统的指导,活成了一只捣药的兔子。
购置处理灵植的器材,确认配比后,将药物研磨、捣碎,做成一个双层药包,调节装药包的布袋形状后,放入蛟珠粉末。
施术掐诀,让粉末融入水中。
听系统说,顾无琢眼底的邪气虽然只有极小一点,却也需要几日时间才能洗去。邪气去除后,又须得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逐渐看清楚。
等药包开始浸泡后,林曦雾小跑着离开房间,从顾无琢送的手环处取出法器一片叶,往港口飞去。
先前与顾无琢讨论中,她提议走水路,沿途可以多看风景,还能就近钓鱼捞虾,一路从淡水吃到咸水。顾无琢欣然同意,让她给他一天时间去准备。
前往东海做所乘坐的船只,是顾无琢根据凡间的设计修改的浮舟。林曦雾原有些不好意思,想到顾无琢都没付她诊费,顿时心安理得起来。
一片叶是机关修士的得意法器,自带各类常见术法,即使是凡人也能随性使用。林曦雾只需按下其上机关,就能调整一片叶或显或隐,甚是便利。
为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顾无琢还特地修正其中灵阵,林曦雾启用术法时,连他也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他也真不怕她跑了,林曦雾想。
乘坐一片叶,林曦雾在靠海的码头处,寻到在人群中尤为显眼的顾无琢,牵回自己的房间,拉过躺椅,扶他坐好。
她弯下腰,将遮挡双眼的白绫取下。
顾无琢闭着眼,伴着光线照在眼皮上,过长的睫羽止不住颤动。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接布绫,林曦雾率先放到一旁:“我过会儿给你。”
她从水盆中取出浸泡的药包,用符纸去除绑带上的水分,快速朝顾无琢接近。
探出细指,对准顾无琢垂落的睫羽,轻挑一下。
“猜猜我想对你做什么?”
“阿雾?”他轻蹙长眉,似是意识到什么,“我的眼睛……”
“我想试试看。”林曦雾小声打断,“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就来这儿闯荡的,虽然不是十拿九稳,但我想试试,能不能改善你的眼疾。”
“那颗鲛人珠……”猜测在顾无琢脑海中形成,他心头一跳。
林曦雾尾音上扬,轻轻笑着:“试试吧,就算死马当
活马医,如何?”
她弯腰,仔细地把药包贴上那双闭合的眸子,绕到顾无琢身后系紧,确保它不会滑落。
“你就这样躺会儿,需要的时间有点久,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她把布带在他耳后系紧,顺便试着用浸泡后的水擦了遍顾无琢手臂。
之后,林曦雾守在他身边,终于找到机会聊闲话:“林芷柔怎么样了?”
“林师妹通过了内院大试,已被云月真人收作弟子。她很努力,早在两年前便已完成筑基。”顾无琢温声回答。
“你还记得钱洛清曾经说过,她认识了一个同样是五灵根,但已经筑基的朋友吗?临走前,我找她确认了一下,发现真的是芷柔姑娘。她听上去开朗不少,果然是乾元门的风水养人。”
听到林芷柔过得很好,林曦雾放松地舒了口气。她想到顾无琢从李夫人身体内抽出的丝线,问道:
“顾无琢,你拿走的垂丝……是什么东西?”
“是垂丝阁的物什,我不知道如何称呼,便以垂丝叫它。”顾无琢低声道,“它需要人真心接受,才会附着在修士或凡人体内,我从很早前就接触过它,但尚不知它究竟是如何制成。”
林曦雾心中一凛。
当初被一剑穿心时,身为杀人凶手的女二号流下的血泪。越轻轻或是洛雲尘,他们中的一个,定然也和垂丝阁有关。
她想要细问,但顾无琢的三年中,显然没花多少时间在调查垂丝上,勉强答了几句,便只是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更详细的信息。
刚巧,系统在此刻发出提醒,告知她一刻钟的时间已至。林曦雾利落地起身,解开顾无琢脑后绑带。
她站在木椅之后,弯腰低头,顾无琢放松身体,靠着椅背,俊秀的面庞落在朦胧眼底,如冰封泉水下的一汪倒影。
伴随药包取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睁开,依然没有神采,却因为长时间浸润在湿气中,两颗剔透的眼珠水漉漉的。
“你睁眼试试。”林曦雾提议。
顾无琢长睫轻抬,捕捉到光源,朝更亮的地方看去。
“如何,有效果吗?”林曦雾紧张地问。
顾无琢缓缓眨眼,眼球转动一圈:“我……”
“看不见。”他闭上眼,“抱歉,我看不到你。
”
林曦雾蹙眉,语气发嗔:“你道什么歉。”
一时没忍住,抬手轻弹他的头冠。
“你别急,我观察过,你识海中的邪气很重,哪怕是附着在眼底的部分,去除也需要一段时间。耐心一点,说不定过几日就会好转。”
“鲛人珠是有效果的。”林曦雾摸着下巴,装腔作势地给顾无琢描述,“手上盘旋的黑气虽然还在,但可以看得出淡了些。侵蚀你眼底的邪气,应该也消退许多,只是依然残留,所以感觉不出变化。”
少女挺直腰板,竖起手指,说得煞有介事,仿佛是举世无双的神医。她搀顾无琢起来,神气地为他开门:“明日主动来找我,我继续给你敷眼睛。”
她观察过他,还是极为细致地观察……
顾无琢心底微微一热,绷紧唇角没有作答。
从林曦雾房间离开后,顾无琢寻了僻静之所,取出枚传音玉佩,缠绕绷布的长指轻点几下,玉佩很快发出荧荧光泽。
“少主?!”玉佩传来人声,满是震惊。
时梧闻的声音:“您,您可安好?”
“嗯。”顾无琢简短地回应,“我暂时无碍,长老不必担心。”
时梧闻没有回应,在第一声关心后,他不再多话。
顾无琢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和时梧闻都很清楚,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且无力。
“时长老,如若不嫌麻烦,请将我的玉笛送至苍陵仙府。”青年眉头轻蹙,隐在光影处,倾世脱俗的面容上,神色或明或暗。
青竹笛和茫茫,都在上一次他回乾元门时,留在宗门。他的手持剑时会克制不住地发抖,也逐渐无法连贯吹奏笛音。
彼时他觉得,那两样法器,留在身边也无用。如今,兴许能捡起吹笛的技艺。
顾无琢本想让时梧闻查一查林曦雾身后的势力,待张口欲言时,却担心若是直言天机,被背后之物察觉,会有不利于她的事发生。
他咽下涌上喉头的担忧,换了件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体内的乾坤针,可有延缓发作的方法?”顾无琢问,“无需太久,让我撑到三月初三便可。”
时梧闻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少主,我不日将亲自送茫茫与青竹笛至苍陵仙府,为您诊治。但恕我直
言,乾坤针非寻常法器,不可能取出。纵使尽力一试,也拖不得几日。”
“而且即使往后拖延,针入心脉的情况也不会发生改变,痛苦程度比起发作时,只增不减。不止如此,被压制的怪毒,仍然有发作的可能。少主,你要考虑清楚。”
顾无琢默然无语,本就沾染病气的脸色又泛白几分。他抬手抵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根随时会捅穿心脉的长针逼出。
不知想了些什么,释然般轻叹一声:“请长老,务必尽力而为。”
一字一顿,极其笃定。
……
一月十一,游船彻底驶离明盘江地界,进入东海。为林曦雾在钱府的一来一去,彻底画上句号。
离开明盘江的晚上,林曦雾做了个梦。
她又梦见那座富裕豪华的府邸,陷在大火之中,火星在焚烧中飞溅,发出响亮的噼啪声。
府内,两座尸体依偎在一起,少女坐在母亲膝上,闭目沉睡。像亲人久别重逢,彼此间有说不完的话。
她们倒在法阵中,生机与灵力被迅速抽离,身体很快干瘪下去。一条小蛇盘在女主人脚边,也没有动静,不知是分身,还是来不及逃离的本体。
有人道袍明黄,满头白发。
她穿过邪祟,跨过尸体,哼着歌谣走出府门。山羊胡修士与犬妖簇拥着她,满脸堆笑。
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
林曦雾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眼前漆黑,而后霍然大亮,她仿佛站在川流不息的暗河中,脚下是尸骨与魂灵,头顶是光华照耀的人间。
林曦雾抬头,朝前看去。数步之遥的地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碧树。
绿树的外形很是古怪,分明是长在如同阴曹地府的幽暗之地,却通体翠绿,处处透着生机。
它的树干笔直而粗壮,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向上延展。树冠宽广,叶片翠绿而有光泽,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乌压压的、厚重的叶幕。
林曦雾此前看到的,有关钱府的画面,汇聚成光点,落在成百上千的叶片其中一片上,迅速敛去光泽,没入绿叶中。
叶片动了动,像是骤然失去养分,脱离枝条,缓缓落下。
她这才发现,圣洁而不可侵犯的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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