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寝殿变得静悄悄,乐意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停在帝江脸上,看着他从冰冷的盛怒到微微惊讶,再从惊讶到火气消散,然后是重新慵懒从容,闲适地靠在椅子上。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到帝江脸上出现这么多情绪变化,如果情绪有颜色的话,现在的他应该就是理发店门口挂着的那种七彩灯柱。
乐归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帝江不紧不慢地开口:“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总在心里鬼鬼祟祟。”
乐归看着他大猫一样懒洋洋的模样,原本只是不太确定的念头,突然犹如蛰伏地下的竹笋,转眼便破土而出。
【我要把这个人带回家。】
帝江眼眸微动。
“尊上,跟我一起回家吧,”乐归抚着可以带她回家的无量渡,隐约觉得重量不对,但也没有当回事,随手放在桌上专心说服帝江,“我爸做的红烧鱼可好吃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那里虽然没有特别玄幻的东西,但是手机平板什么的还挺好玩的,我到时候可以教你玩游戏追剧,还可以一起去看电影,总之是不会让你无聊的。”
“也不是让你在那边待一辈子,就……几十年而已,对你来说也就是闭关几次的事,你你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在这里等着我也行,等我回去陪完家人的后半生,我就……”
“好。”帝江打断她。
乐归大脑飞速运转:“我们还有很多……好?好什么?是是是让我自己回去,还是你跟我一起回去?”
说着话,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帝江吊了她许久,直到她快要忍不住再次追问时,唇角才泛起星点笑意:“我跟你回去。”
“真的吗?!”乐归惊喜到几乎破音,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像一个发了疯的木偶娃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最后是帝江朝她伸出一只手,才让她汹涌的情绪得到出口,她嗷呜一声扑上去,像只八爪鱼一样攀在帝江身上,用尽全力地缠紧了他。
“谢谢,谢谢尊上呜呜呜……”乐归红着眼圈,胡乱地又抱又亲,帝江靠在椅背上,任由她胡作非为。
乐归一个人折腾够了,又从他腿上跳下来:“我我我们是不是得准备一下了,最好是换上现代的衣服,免
得回去之后被当成异类……啊其实也不会被当成异类就是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你又是刚去还是低调点好。”
“对了尊上现实世界是个讲法律讲文明的地方你去了之后可不能杀人了打人也不行我们要做遵纪守法好公民也不知道你去了那边修为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可得瞒着点千万别被人知道了我怕你被人抓起来研究你可别小看现代武器法力再高也怕大炮所以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你来自小说世界。”
“啊啊啊啊对你还是个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没有身份证是不能找工……算了你这脾气也不适合工作到时候还是我打工养你吧幸好你平时不怎么吃饭应该是挺好养的。”
乐归激动地畅想未来越说唇角的笑意越深她下意识找寻帝江的视线发现他的眉眼也挂着浅笑后才松一口气。
“你不会以为我在发疯吧?”她有点不好意思。
帝江扫了她一眼:“没有。”
虽然所谓的现实世界听起来还是匪夷所思但她条理分明思绪清晰不像是得了癔症幻想出来的。
没想到他只听了她几句解释就这么容易推翻了之前的观点乐归越看他越觉得可爱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帝江今晚实在是被她轻薄太多次了这次也是懒得推开任由她胡乱折腾。
“我奶奶肯定会喜欢你的。”她认真道。
帝江抬眸:“为何?”
“她颜控呀她可喜欢长得好的孩子了。”乐归得意。
帝江不觉得被一个凡人喜欢是多值得骄傲的事但看到她这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又觉得能讨她奶奶的喜欢似乎还挺不错。
帝江抬起手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乐归不明所以地抬眼去看神情有点傻傻的。帝江愉悦勾唇将人推开了。
乐归往后退了两步站稳后便看到他已经起身了。
“那便走吧看究竟能不能讨得她的欢心。”帝江仗着比她高了一头大猫一样垂眸看她。
乐归一愣:“现、现在就走?”
“不然呢?”帝江扬眉“你还等什么?”
“等……”乐归默默回头看向仍在空中飘着的婚服和王冠。
帝江虽然没说这
两件宝贝来得有多不易但看到他耳朵上的豁口也知道肯定九死一生说不定比三界试炼大会那次还要惊险。
这是他花费二十个日夜……不或许还要更久亲手给她打造的一场幻梦现在离开就等于弃这场梦于不顾。
“晚走一日其实也没什么。”帝江突然开口。
乐归下意识看向他。
“还是说你一日也等不了了就想现在回去和亲人团聚?”帝江又问。
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她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家人后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便强行压抑思念假装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家只要能长久地活着就好了再后来又有了希望她又一次开始想家想爸爸妈妈只是因为怕担心露出破绽也会时时克制直到今天目标终于要实现了积压了许久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她当然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但仔细想想……
【也确实不差这一天。】
“那便这么定了明日大婚之后再走。”没等她纠结完帝江便已经替她做了决定等乐归回过神时
那张床看起来还真是又大又软。
乐归眨了眨眼睛故作矜持:“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床上的男人不应声似乎已经睡着。
“我真走了啊。”乐归装模作样往外走结果走到门口了还没等来挽留。
屋子里静了下来帝江淡定地翻个身腾出一大片位置下一瞬某人便扑了上来咬牙切齿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尊上你怎么能不挽留我?”
“挽留什么?”帝江双眸紧闭“大婚之前不是不宜多见面?”
乐归没想到他今晚都主动表白了竟然还在计较之前的事当即在心里骂了几句:【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乐归。”黑暗中帝江的声音透着一分沉静。
乐归:“嗯?”
“我听得见。”
“……哦。”
说人坏话被发现还怪尴尬的乐归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些好奇:“尊上如果我刚才选了无量渡也不说带你一起的话你真的会放我离开吗?”
黑暗中
帝江突然睁开眼睛。
乐归迟迟等不到回答刚要追问就听到他反问:“你要一个人走?”
“当然不是”乐归赶紧抱紧他“我要带着尊上一起我们一起回去。”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那还问什么。”
【也是都确定要一起回去了还纠结这些没用的问题干什么。】
乐归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暴露了心声顿时脸颊一红赶紧问另一件事:“尊上我镯子呢?”
她得赶紧把那个可以屏蔽心声的镯子戴上免得在他面前总跟个透明人似的。
帝江没有回答。
乐归以为他不想给了当即撑起身子要找他理论却意外看到一张沉静的睡颜。
他睡着了。
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似乎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偶尔睡觉但每次睡也都是浅眠外头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而今天……乐归凑近一些勉强在黑暗中分辨出他脸上的疲惫一时间心脏都柔软了。
她重新躺下身体陷入被褥就像陷进了棉花里。
一切发生的都太顺利了她所设想的被拒绝被阻止全都没有发生直到此刻
【真的要回家了啊……】
乐归抬手盖住微微湿热的眼睛觉得在这样惊喜频生的夜晚不应该轻易掉眼泪。
她这段时间也一直因为心里那点纠结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香甜的睡眠总算如期而至以至于连个梦都没做一个直到翌日被震天的礼乐声吵醒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啊。”
耳边传来阿花幽幽的声音乐归一扭头就对上一双黑咚咚的血窟窿。
【真是久违的血窟窿啊。】
乐归沉默三秒快准狠地戳了过去。
阿花尖叫一声一个翻滚从床上掉了下去再抬头又是正常模样了:“乐归你是不是人我好心叫你起床你怎么□□的眼!”
“你是好心叫我起床还是故意吓唬我?”乐归冷眼看她。
被拆穿的阿花依然理直气壮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我要不这么搞你还得赖半个时辰的床现在是
不是精神多了?”
乐归对她胡搅蛮缠的说辞嗤之以鼻:“你怎么在这儿?”
阿花只能在先知镜方圆十米内游逛,即便镜子被她亲自抱着,也会被这十米的规则限制,从前殿到寝殿远超十米,除非有人带她进来,否则单凭她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自然是主人让我来的,”阿花四下打量一圈,面露嫌弃,“好好一个魔王的寝宫,怎么搞得好像凡人的卧房一般,俗,太俗了。”
“……你少废话,他让你来干嘛?”乐归可没忘今天是他们成婚的日子,现在眼看着日上三竿了,她还穿着寝衣坐在床上,帝江也不在屋里,无量渡也没了,要不是外面多了礼乐声,她真以为大婚取消了,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阿花斜了她一眼:“自然是来守着你,等你醒了再叫人进来给你梳洗打扮,放心吧,魔界的婚事都在晚上办,你这会儿开始收拾完全来得及。”
要不说是好姐妹呢,阿花总是精准地猜出她心里的焦虑。
一听是晚上才开始,乐归的焦虑瞬间没了,直接懒洋洋地倒回床上:“那我再睡会儿。”
“……你赶紧给我起来!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要不是主人走之前警告她不能吵醒乐归,她早在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人喊起来了。
乐归把脸埋进枕头里:“我不要,我想再睡会儿……”
“你睡个屁!尊上已经因为你睡懒觉独自去祭天了,所有人一大早就忙得团团转,我一个镜子都得出面帮忙,你作为新娘子凭什么这么安逸!”阿花挽起袖子,强行把人从枕头里薅起来。
“死镜子你放手!”
“小畜生,再不起床我杀了你!”
早就在门外等着的合欢宗一众人听着里面的鸡飞狗跳,一时间面面相觑。
许久,有人小声问:“师姐,咱们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
“看什么,”丽师姐面无表情,“未得王后允许就擅闯寝殿,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那人也是因为自觉对乐归知根知底,才会一时间失了分寸,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不敢吱声了。
屋里闹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总算开了,阿花眉眼森冷地现形在众人面前,虽然还是孩子模样,但周身的气场却叫任何人都不敢将她当做孩子。
“弟子拜见尊者。”
无忧宫里三千魔山虽然相距甚远,但消息依然传得像风一样快,加上阿花没有刻意隐瞒,如今人人皆知她的身份,就是尊上那面先知镜的魂体。
面对这位无所不知的尊者,每个人都面露敬畏,尤其是丽师姐,一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便感觉二十余日前留下的内伤隐隐作痛,赶紧将头低得更深。
“……尊者,弟子们奉尊上之命,前来为王后梳洗。”丽师姐恭敬道。
阿花扫了众人一眼,不怒自威:“嗯,进来吧。”
“是。”
乐归早已经在梳妆台前坐等,正慢悠悠打哈欠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子拜见王后。”
乐归的哈欠打到一半停下,转过身时眼底还透着迷茫:“师姐……们?”
“弟子惶恐,不敢担王后一声师姐,王后直呼弟子们的名字即可。”丽师姐连忙道,其他美人也赶紧再次行礼。
乐归讪讪一笑:“大家别这么客气。”
众人连忙配合地点头。
阿花默默挪到她身侧,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样,高兴吧?”
“什么?”乐归不解。
“看着以前欺负你的人在你面前低头,难道不高兴?”阿花说着,还有几分得意,“其实狸君也带了梳妆的侍女来,尊上本来想让她们服侍你的,但被我及时劝住了,用了敝犴台这群合欢宗弟子,你现在心里得意坏了吧?”
乐归:“……”合着这事儿是她搞出来的。
阿花说完就等着夸奖,结果只等来她一个无语的表情,一时间愣了愣:“你不高兴?”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乐归要不是顾及在场的人多,都想跟她打架了。
她在敝犴台时一直很透明,跟谁都没有太多交集,虽然总是分到最多的活儿,但因为一直摸鱼偷懒,反而是最清闲的那个,所以离职后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现在被阿花这么一搞,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一夜之间从恭维人的实习生变成了被恭维的老板。
理论上来说也算是人生爽文模式,但她不仅觉得不爽文,还非常尴尬,尤其是师姐们总是恭恭敬敬的,像一群和她有点交情但实在不熟的亲戚。
意识到自己好心
办了坏事,阿花眼神有些虚了:“那、那我叫狸君的人来?”
乐归顿了顿,叹气:“算了。”
阿花讨好地笑笑,一扭头又绷起了脸:“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丽师姐颔首:“王后,弟子们服侍您梳洗吧。”
乐归无奈笑笑:“麻烦几位师姐了。”
语气和从前做合欢宗小师妹时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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