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沉,谢泠睁眼时,夜已深了。
室内光线昏暗,叫人看不清楚。
“银瓶,几时了?”她支起身子,眉头微皱。
银瓶原枕在榻旁小睡,谢泠一出声,她便醒了。
她拾起手边的火折子,就着漏进来的月光点亮桌上油灯,隔着半开的床幔回道:“应当有申时了。”
香炉里的燃香只余拇指长的一节。
谢泠“晤”了声,抬眼瞧她。
忽觉一阵怪异。
银瓶面容稚嫩许多,看起来,竟似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再看她的衣服,灰中带白,透出股陈旧感,像是浆洗过多次……
她的墨绿色宫装呢?
谢泠本能觉得不对,“哗”地一下,将帐幔完全拉开。
“这是哪儿?”谢泠一下子坐了起来。
眼前这地,哪儿是自己住的碧云山庄。室内陈设只一榻一桌,并长几二椅,简陋得紧。
“姑娘忘了?”银瓶以为她睡懵了,耐心解释:“这儿是吴江县的驿站,离秋崖山只剩十几里的路了。”
“秋崖山?”谢泠下意识重复。
银瓶点头,“秦王失踪,姑娘放心不下,带我们来了这儿。”她瞥眼窗外月色,“您昨夜说,天一亮,便上山寻人。”
银瓶说得仔细,谢泠听完,全明白了。
她竟回到了十年前。
恰好是她救下萧曜的节点!
若按原本轨迹发展,两日后,“自己”将误打误撞救下萧曜,成为他摆脱不掉的恩人……
思及之后种种,谢泠不免气闷。
她不知是什么让自己有了这般造化,但重活一回,她定不会重蹈覆辙。萧曜,谁爱救谁救,她不管了。
“银瓶,收拾包袱,天亮后启程回家。”谢泠冷声道。
银瓶遽然抬头,惊道:“姑娘您不找秦王了?”都到山脚了,此刻折返,岂不是前功尽弃。
谢泠淡淡看她一眼,“秦王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我们人手不足,也没寻人的经验,不添乱便算好了,哪会起什么作用?明早你把驿站里的人叫起,我们尽快返程。”
银瓶心内纳罕。
姑娘您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您先前可一直声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呢。
“姑娘这是想通了?”她试探道。
谢泠没吭声儿。
她知自己前后态度迥异,让银瓶生了疑。眼下她不欲解释什么。时间长了,她们总会知道原因。
银瓶见谢泠不说话,脸上倦色深深,止住话头。往炉里添了几块炭,又伺候主子喝了暖茶,适才靠在桌旁打盹儿。
冬夜漫长,多睡会,第二日才有精神。
谢泠却毫无睡意,紧盯烛火,怔怔出神。
这样柔软的、温馨的感觉,谢泠许久未曾感受过了。
因在雪洞受冷的缘故,她常觉身上寒冷,哪怕是夏天,也要多盖几层厚被。哪像现在,即使把手脚伸出薄衾,也不会觉得寒冷僵直。
黑暗中,她无声地呼吸几口气,欢喜一点点蔓延上来。
一切尚未开始,一起都来得及!
接下来要做什么,谢泠暂时没什么头绪。唯一肯定的,便是这世,她不愿再嫁萧曜为妻。捂不热的玉石,她不想再捂了。
兴奋之余,又不免想到前世:她精魄来了这儿,那前世身体如何了?睡着了,还是死了?若是死了,家人知道了,怕是会伤心吧。
脑中一会是双亲扶灵痛哭的画面,一会又是萧曜另娶卢云月,志得意满的样子,其中还夹杂着自己嘴角含笑,仿若安眠的模样……光怪陆离,犹如无尽噩梦。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待雪光渐亮,方沉沉睡去。
*
谢泠是被冻醒的。
床榻冷透,丝丝寒气顺着被子缝隙钻进肌肤,冰得她打了个冷颤。
房内空无一人。
炭火早已熄灭,炉中唯余残灰。
外头传来隐隐的人声,隔着墙,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她披上外衣,推窗去瞧。
外院中,银瓶正指挥下人把东西搬回车上。
“快点快点,最多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这铲子用不上了,先放后头的马车。”她一边嘱咐人收拾杂物,一边快速问身旁婆子:“水囊灌好了?汤婆子热了没?”
见婆子摇头,银瓶柳眉倒竖,斥她:“那你还不快些。”
她下巴微扬,环视众人一圈:“大家动作麻利点,别误了行程。”
众人诺诺不敢言。
赶车的马夫跑到银瓶身旁,赔笑问她,“大姑娘这是闹得哪一出?眼看都到这儿了,怎么又要回去了?”
他问的正是在场几人的心里话。
三日前,他们从长安惫夜出行,冒重重风雪一路疾行。好不容易到了秋崖山,一觉睡醒,竟得知要原路折返。连夜赶路的疲惫,私自外出的不安,对谢泠朝令夕改的不满,众人心中皆藏了股火气。
只是碍于主仆身份,强自压了回去。
银瓶没觉出马夫情绪有变,觑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其余的,回府再说。”语气很是冷淡。
马夫本就压着怒火,银瓶这番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攥紧拳头,愤恨地盯着她。
其余仆役也停下手上动作,目露不满。
谢泠立在窗前,将一切瞧在眼里。眼看事态有变,急忙招手唤她,“银瓶!”嗓音轻柔柔地,像是一团云从耳边飘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平房窗后,一美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谢泠生得玉容花貌,平日却不太爱笑,给人的感觉便是雪中红梅般的冷艳。此刻,她眉眼微弯,唇绽樱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倏地消散,竟令人产生了想要亲近的念头。
马夫瞧得出神,周身戾气悄然消失大半。
银瓶应声而来,笑问道:“主子醒了?”
谢泠点头,视线在下人身上转了几圈,“你们都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
很快,不大的房间内站满了七人。
除了谢泠主仆,还有两个赶车的马夫,一个婆子,并两个年轻小厮。
谢泠的目光依次从他们脸上扫过,凝神回想。
这些人都是谢府的家生奴才。上一世,他们随自己来秋崖山寻人,并没出现多少负面情绪。此次不忿,主要还是因为她临到跟前却选择放弃,让他们有种被人轻视的愤怒。
她环视众人:“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一力担责,不会连累了你们去。”见他们半信半疑,谢泠莞尔,“父亲若问起,我便说你们是受了我的胁迫,不得已才为之。反正我出格的事干了不少,不差这一件两件。”
话毕,几个奴婢神情微松。
谢泠在下人心中的信誉极好。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顾虑大减。
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谢泠又从桌上的包袱中掏出把金豆子,轮流分给他们。
“我出来得匆忙,东西带的不多。等回了长安,我再给大家分些体己银子,就当是答谢大家这几日的辛苦。”
没有什么能比财帛更能稳定人心,金豆子一发,马夫周大率先表了忠心。“大姑娘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他掂掂金豆子,笑得一团和气。
他月例不过二两,这一小把金豆子抵他半年月俸,更遑论之后的嘉赏。重赏之下,他很快转变态度。
“对,都是我们该做的。”剩下四人连忙应声。
谢泠长睫轻敛,话锋一转,和众人说起折反原因。
“我是想着,咱们留一拨人在这儿继续找,剩下的先打道回府。这样,既不会让家里人挂心,也有了后续人手,不会叫人挑出错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回去。”
众人彼此打量几眼,觉得谢泠的提议在理。
要不是谢泠以银钱相诱,他们哪敢偷偷来此?先前几人还有富贵险中求的妄想,走到路上,后怕袭来,只觉能保全自个就算圆满了。
留几个人象征性地找找,其余人回去报信,不仅全了礼数,还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可能的责罚,倒是个妥帖法子。
“大姑娘,我留下。”周大自告奋勇。
他并非无畏,只单纯觉得留下来的人赏钱更多,想着多占点便宜罢了。
有他做领头羊,其余两个名唤“阿福”、“戴良”的小厮也站了出来,表示要上山寻人。
谢泠点头,允了三人。
“主子,秋崖山那么大,我们先从哪里找?”周大犯了难。
他一时嘴快答应。冷静下来,又觉此事难办。
搜寻的七人变成了五人,昨夜又降了大雪,所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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