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剧本之外与提线之偶
维修通道狭窄、陡峭，向下延伸，如同巨兽的咽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种香料与腐败物混合的甜腻腥气。那缥缈的歌声越来越清晰，并非人声，更像是某种古老乐器（比如破损的八音盒）发出的、旋律扭曲断续的哀鸣，夹杂着细微的、持续的流水声。
夜鸮拖着伤腿，艰难下行。脑中低语疯狂运转，试图分析这新的环境信号，却只得出“信息不足，威胁未知”的结论。
通道尽头是一个向下的梯子，通向下方一片朦胧的水汽和昏暗的光线。歌声和流水声正是从下方传来。
她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下方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水池或处理车间。空间广阔，穹顶高悬，被一种朦胧的、带着淡绿色的诡异光芒照亮，光源来自浸泡在浑浊水中的、沿着池壁排列的无数玻璃罐体——罐体内浸泡着各种扭曲的生物器官或无法名状的肉块，它们自身散发出幽幽的绿光。空气湿热，水汽氤氲，能见度很低。
浑浊的、泛着油污和暗红锈色的水面上，架设着复杂的金属步道和平台。许多平台上摆放着巨大的、如同手术台般的石案，上面似乎躺着什么东西，影影绰绰。更远处，水池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金属滤网结构，不断将水中的污物和某些固体残渣过滤出来，发出低沉的隆隆声。
那扭曲的歌声，似乎是从水池的某个角落，通过隐藏的扩音器播放出来的。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水面上、步道间、平台旁，活动着的身影。
它们不再是车间里那种机械化的人形傀儡，而是…活人。
或者说，看起来像活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白色的、浸满水渍的亚麻袍子，动作缓慢、僵硬、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有些人拿着长杆网兜，机械地在水中打捞着什么；有些人站在石案旁，用扭曲的、如同刑具般的工具，处理着石案上摆放的东西（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还有些人只是静静地站在水边或步道上，如同雕像，只有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水面。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对那扭曲的歌声也毫无反应，仿佛只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机器。
这里是什么地方？净化车间？某种加工流水线的下游？
夜鸮的目光扫过，试图找到离开的路径。步道四通八达，连接着数个出口，但都隐藏在朦胧的水汽中。
她必须下去。
她顺着梯子，悄无声息地滑入下方最近的一条金属步道。步道湿滑，布满粘腻的苔藓。她紧贴着阴影，缓慢移动。
靠近了，她才看清那些石案上摆放的是什么——那是一些被浸泡得肿胀发白、皮肤呈现灰绿色的尸体！但并非简单的尸体，它们的胸腔和腹腔被剖开，内脏被取出，取而代之的是填充进去的、某种不断蠕动着的、暗红色的、如同巨大血管瘤般的锈蚀物质！那些穿着灰白袍子的“工人”，正用扭曲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蠕动的锈蚀物质缝合、固定在尸体的内部，如同在进行某种亵渎的填充手术！
而水中被打捞上来的，也往往是类似的、半成品般的填充尸体，或者就是大团大团独立存在的、搏动着的暗红锈蚀物！
这里…是在制造另一种东西！不是车间里那种机械傀儡，而是某种…生物性更强的、以尸体为容器、填充锈蚀物质的怪物！
夜鸮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不适，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她沿着步道，朝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出口的方向移动。经过一个平台时，一个正在缝合尸体的“工人”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或者它）缓缓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越过手术台，落在了试图悄悄通过的夜鸮身上。
夜鸮全身瞬间绷紧，握紧了金属管。
但那“工人”并没有攻击，也没有呼喊。他只是用那种空洞的、毫无焦点的眼神“看”着夜鸮，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声音：
“…你不…属于…流水线…” “…你的…编号…不在…剧本上…” “…快走…在‘剧务’…发现之前…”
说完，他缓缓地转回头，继续手中的缝合工作，仿佛从未开过口。
剧本？编号？剧务？
又是这些词！那个吉米和白面具也提到过！
夜鸮心中骇然，不敢停留，立刻朝着出口方向跑去！腿部的剧痛几乎让她摔倒，但她咬牙坚持。
脑中的低语疯狂响起：
“个体发出警告。提及‘剧本’、‘编号’、‘剧务’。” “假设：存在预设行动纲领（剧本），个体需符合特定标识（编号）方可合法存在。‘剧务’为维护剧本执行的个体/机制。” “当前状态：无有效编号。被判定为‘剧本外存在’。威胁等级：极高。” “警告：高速移动增加暴露风险！”
夜鸮顾不得这些分析了！她只知道必须离开！
她冲进步道尽头的出口——那是一条向上的、潮湿的石头阶梯。她踉跄着向上爬，身后的水汽和扭曲歌声渐渐远离。
阶梯顶端是一扇厚重的、锈蚀的铁门。门没有锁。她用力推开。
门后是一条狭窄、阴暗的走廊。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挂着昏暗的、跳动的瓦斯灯。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与下面水车间的甜腻腥气截然不同。
这里像是殡仪馆更古老的部分。
走廊两侧有一些房间，门都紧闭着。夜鸮喘着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暂时安全了…
就在这时，前方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缓慢、沉重、却又异常清晰的脚步声。
咚…咚…咚…
脚步声带着某种金属的回音，不紧不慢，正向这边靠近。
夜鸮的心再次提起！她环顾四周，无处可躲！
她只能握紧金属管，紧张地盯着拐角。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个身影从拐角后转了出来。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穿着黑色修身长袍、头戴宽檐礼帽的身影。他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纯白色面具，只露出下巴和嘴唇。他的双手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一只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握着一根长约一米五、顶端镶嵌着暗红色宝石的黑色手杖。那沉重的、带着金属回音的脚步声，正是手杖底部敲击石地板发出的！
又是一个白面具？！和车间那个气质相似，但给人的感觉更加…压抑和危险！仿佛他不是走来，而是某种审判正在逼近。
夜鸮屏住呼吸，身体僵硬。
那白面具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他停下脚步，宽檐帽下的白色面具微微转向她。虽然没有眼睛，但夜鸮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审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瓦斯灯芯噼啪的微弱声响。
过了几秒钟，那白面具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编号。”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指令。
夜鸮一愣。
“询问编号。标准身份核查程序。无法提供预期应答。风险极高。” 脑中的低语急速警告。
见夜鸮没有立刻回答，白面具握着的手杖，轻轻在地面上顿了一下。
咚。
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敲在夜鸮的心脏上。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重复。编号。”白面具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平静之下，蕴含着可怕的威胁。他的手杖顶端，那颗暗红色的宝石，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夜鸮大脑飞速运转。撒谎？编一个？但对方显然有验证手段！动手？绝对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
“她是我带来的临时演员。编号…T-07。”
一个略显轻佻、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磁性的声音，从夜鸮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夜鸮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考究的暗红色丝绒西装、脸上戴着半张华丽羽毛眼罩的男人，正慵懒地倚靠在旁边一扇她之前没注意到的、虚掩着的门框上。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手里把玩着一枚不断在指间翻转、消失又出现的古银币。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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