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再回到大理寺时,已是第二日的早晨。
艳阳高照,却不似前几日迷眼。厚云重重叠叠,显出几分阴郁。
她走进书房,手中揣着昨夜兰生做的小糕点,预备待会送给其他人。
甫一坐下,李解便急匆匆地冲进来,迫不及待道:“林寺正,你快去看看,崔公子已经被放出来了!”
“什么?!”
听到此话,林玉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眉头紧蹙,火急火燎往外走:“什么时候的事?”
“正是昨日下午。”
昨日,李解得知此消息,当即就去找林玉了。他全程参与,最为明白她对这案子花的心血。
谁曾想她人居然不在大理寺,原是被准假回家了。可李解不知她家在何处,只能干着急。
林玉瞬间停下脚步。
昨日下午?
“是,”李解犹豫一瞬,还是补上一句,“是严大人亲自送走的。”
片刻过后。
“扣扣——”
门内传来应答声后,林玉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严大人。”
严行见到林玉,并不意外,反而乐呵呵地让她坐下:“小林啊,你来得正巧。来尝尝我刚沏好的荷叶乌龙茶,降火。”
茶水温热清澈,一丝青绿浅浅浮在最上层,荷叶的清香呼之欲出。
但林玉现在一丝一毫品茶的心情也没有,浅啜一口后便放下茶杯,压下心底的愠意问道:“听说,崔公子已经回崔府了?”
严行没有急着回答,维持倒茶的动作,直至杯中盈了七八分才停下。他慢慢喝了一口,才对神色着急的林玉缓声道:“你可有想明白?”
林玉一顿,试探着开口:“下官愚钝,不知大人所指是什么?”
“昨日崔焕去找了圣上。前中书令陶朗功高望重,与圣上曾有师徒情分。他的独女陶熹然,是已故的崔府夫人,崔正清的母亲。”
严行看了林玉一眼,轻声叹了口气:“圣上口谕,让大理寺放了崔正清。”
林玉乍听此话,只觉心头急剧下坠,手掌紧攥猛地站起来:“可是崔正清昨日已经认罪!”
怎么能?
怎么能就这样放了!甚至连一点责罚都没有?若这样,死去的杨花怎么办?还在等消息的梧桐呢?还有丹粟,她曾冒着那么高的风险来送玉佩!
在这滔天的怒意中,她生出一丝后怕,幸好这些证人的身份没有暴露。
严行口吻平淡:“崔公子年少,本就体弱,在公堂上一时被吓到,惊惧之下才慌不择言。所说之话并不能作为呈堂供词。”
他止住在嘴边的哈欠,吞下要说的话,眼皮轻抬看向竭力抑制怒意的少年,语重心长:“林玉,莫要太固执。你出去罢。”说罢便闭上眼睛小憩。
体弱?崔正清算哪门子体弱!
林玉走得急,没能听到身后的一声轻叹。
她脑海中一直在回想方才严行所说,竟没有注意到,天边的乌云不知何时汇聚到了一团,密密麻麻的,很快就有雨点落下。
大雨急下,噼里啪啦砸到身上,生疼得很。
林玉却仿佛没有感觉般,埋头停在中庭处。
好累,她好累。
她也有私心,崔府的黑衣人,极大可能与杀害舅舅的那伙人有关。崔焕城府颇深,她暂时只能从崔正清这处下手。可是,她还没问出送崔府死士的人究竟是谁,他就被放出去了。
睫毛被雨滴糊住,哥哥不苟言笑的神情出现在面前,画面几经转变,最终停住的却是女子执拗的眼神。
“大人,你会不会还沙棠姐姐一个真相?”
怎么还?
现在该怎么还?
林玉的手不由自主开始发颤。
她又辜负了一个人的期盼……
无边的自责中,一只手重重抓住她的手腕,往檐下带去。
林玉没有力气思考,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带走。
待回到书房,奚竹才放开林玉的手。他看向失了魂似的人,不知为何生出怒意,说出的话也带上薄怒:“你傻了吗?!这么大的雨,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要把自己淋生病才好过吗?”
林玉听到问话,才反应出面前的人是奚竹。
奚竹……
昨日下午……
孟源那些支支吾吾……
对,一切都说得过来了。
此刻,所有的克制,全部的伪装都已顾不上,林玉劈头盖脸地宣泄道:“昨日下午,你是不是知道崔正清会被放走?所以才让孟小公子把我骗去万意楼?你是故意的,对吗?”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雷声突现,仿佛要将整个天空从中间炸开。
奚竹怔愣一瞬,闭眼承认:“对。”
“为什么?奚竹,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时候,林玉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脸上没有怒意,浅棕色的眼瞳淡得可怕。
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骗她的人,会是奚竹?
奚竹动了动嘴皮:“崔正清的事,是皇上亲口说的……”
林玉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执拗固执:“不是这个,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为什么要在我渐渐信任你的时候,击碎我?
面对少年的连声质问,奚竹突然有种把一切全盘托出的冲动。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下,最终只是无奈道:“怕你不接受,怕你拦下崔正清,怕你出事。”
他不能说。
昨日严叔对自己说的话,他惊讶之余,担心更甚。
他再一次骗了她。
林玉发上的雨凝集成滴,流到眼眶旁。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把你们当朋友了。”
“我的确不接受。”林玉闭上眼睛,继续说道,“为什么不相信我?如果我知道了,至少不会放任不管。不会如现在一般,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喜欢这样的‘保护’,也不需要。”
林玉压下胸腔处散发的酸涩,神思清明了些:“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告诉我,至少不会让我这么难受。”
“我……”
奚竹想开口,嗓子却干涩得如刀割般,说不出话。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毕竟是他真的瞒了她。
在他停顿的这片刻,林玉变得完全清醒。
她面色平静,说话语气很淡:“抱歉,不该对你发脾气的。谢谢你刚才把我拉进书房躲雨,我先离开了。”
林玉从他身边离开。
-
夜深露重,林玉提笔在公文上落下最后一个名字。自此,卷轴写毕,“杨花案”也落下帷幕。
或许还没有。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
本就因着崔正清的身份,为保万无一失才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事,明明都到最后一步了。可偏在这临门一脚,他居然都能被生生拉走。
此刻,巨大的迷茫袭来,如同冬日里浓厚的白雾,把她整个人陷进去,看不清东南西北,眼前唯余缭绕迷雾。
林玉终于体会到当初舅舅说的那些话。
人与人,确实是不公平的。
收起公文,她发起呆。
兰生敲门未应,一进来就见林玉坐在椅上,眼神涣散神游天外。她有些担忧地看过去。
林玉刚从大理寺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看起来虽和平时无甚差别,但兰生的爹喜怒无常,她自小便养成了看人眼色的习惯。
她敏锐察觉出林玉心情极其不佳,甚至称得上糟糕坏了。
“公子,公子?”
林玉回过神,发现是兰生在叫她。
“公子方才未用晚膳,我做了些糕点,公子吃些吧。”
林玉点头,让兰生出去了。她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但在触及桌上的槐花糕时,眉头轻轻牵动了一下。
曾经,也有人送来槐花糕。
“嘘——”
“这是我偷偷带来的。”
少年人年纪不大,却有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林玉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看向他手中的槐花糕。随后,那块嫩黄色的糕点被掰成小块,一点点被送到她怀中的瘦弱小猫口中。
半响,瘦得皮包骨的猫发出一声满足的“嗷呜”声。
见小猫终于吃进食物,林玉终于松了口气,眼睛弯弯对身边人说:“谢谢你,小烛哥哥。”
“嗯。”
被叫做小烛的少年轻轻应了一声,便没有后话。
林玉轻轻撇了下嘴,这个哥哥和她的哥哥真是差不多,都一样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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