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荷每天雷打不动系着围布在城隍庙前施粥，洗劫了孙家密室，赈灾的粥也能更稠一些，她颠起菜刀，把大把的葱按在砧板上，架势像个马上要施行砍头的狱卒，大手一挥把前面的头砍下来，剩下的部分切成大小相等的葱圈，搅着姜段洒在锅里。
刚刚下过雨，地上潮湿黏腻，茹荷提醒老弱妇孺们一个个排好队注意安全，目光略过之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眉心紧拧，焦急地摩挲着双手，眼神中却包含渴望之色。
茹荷停下了手中动作，将勺子交给菱歌。
“你来，我去那边瞧瞧。”
茹荷一边朝他走，一边用围布擦干净手掌：“杜管家，好久不见，要碗粥吗，刚做好的还热乎着。”
杜审户拳头依旧紧握，面上没有半分松懈的样子：“荷大夫，你知道我来不是喝粥的。”说罢，他将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推至身前。
孩子面色暗黄，体型谈不上瘦，却看着风一吹就能倒，眼神怯怯的像被抽干精血的躯壳。
茹荷一见便知道杜审户是何用意。
“荷大夫，请您救救我孙儿，女菩萨，女菩萨啊，我求求您了，你瞧瞧这孩子的手，已经没有人样了啊！”
杜审户抓起孩子十指布满黑斑的手，往茹荷眼前凑，手小小的，几乎看不见血管，黑斑已经快蔓延到手腕。
“女菩萨，你能救救我吗？”
孩子终于开口说话，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拉住茹荷的衣角，“女菩萨，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不想死。”
心脏像被人揪着，她没办法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染上疫病却袖手旁观：“进来吧。”
“诶诶！”杜审户喜从中出，激动地拉着孙儿的手，进了诊房。
茹荷拉上了帐幔，指尖搭在孩童跳如惊雀的寸口脉上，久久未曾开口，可把杜审户给吓坏了。
“荷大夫，我这孙儿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吗？”
茹荷收回搭在他脉搏的手，实话实说：“观其脉象和症状，确是此次疫病无疑，但是病症现在还没摸查清楚，只能缓解，还未找到根治之法。”
杜管家的脸一下子僵硬起来，孩子用袖口抹着眼泪，不停抽泣：“爷爷，我还不想死，爷爷，我还要考取功名带爷爷出府呢……”
一向强硬的杜管家怀抱着自家孙儿，眼角有些湿润。
茹荷道：“我先给孩子施针吧，能缓解一点也比束手无策要好，城隍庙上下每天都要试上百副药方，总会有办法的。”
闻言，杜管家情绪也稍稍好转，看着茹荷从药箱中取出几枚银针，在烛火上灼烤至通红后扎在孩子穴位处，又开了几天的药让他拿回去熬。
茹荷刚合上药箱，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模糊不清，心脏在胸腔激烈的跳动，身体就要失去控制，她下意识要去抓身旁的东西站住脚，刚伸出手，身体就沉沉栽过去。
不是想象中冰冷的地板，是菱歌的手臂揽住了她。
“老大！老大你怎么样了？”
菱歌不停呼喊她，用指甲掐她的人中位置。
一阵剧痛袭来，茹荷呻吟了两声，意识渐渐恢复，她撑着地坐起身。
缓了好一阵子，茹荷见菱歌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便使劲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最近精神压力有点大，加上没休息好，你别太担心了。”
菱歌眼神中充满抱怨之色：“老大，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她有好几次晚上起夜，都看见茹荷房间里还亮着灯，透过窗户的缝隙中看去，茹荷用手肘拄着头，弓着腰，坐在书桌前，她想劝老大早点休息，熬太久伤身，可每次进去不到片刻就被茹荷敷衍着赶出来。
嘴上说着马上就睡，却硬生生熬了一个又一个大夜。
菱歌早起去熬粥，每天早晨老大已经系好围裙，往锅里添柴加水了。
“行了，别说我了，外面忙不过来了要，快去帮忙。”
茹荷又赶她走，走到药架旁捏了一把合欢皮和首乌腾、月见草，准备煮一晚安神汤。
待菱歌走后，茹荷才敢掀开脖子前的衣服，铜镜前，有细密的小红疙瘩在脖颈和锁骨处，茹荷没当回事，想着过几日应该就能好吧，拢好衣服又继续忙自己的。
……
“乖孙儿，快喝，你别嫌苦啊！”
杜审户坐在木质桌面，左手拿了一颗蜜枣，右手端着碗，正轻声哄着他的孙子。
这孩子也是个不听话的，碗到嘴边，喝一边漏一半，全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讨打是不是！”
杜审户厉声呵斥，把碗狠狠摔在桌上。
孩子心里觉得委屈，眼泪止不住的淌：“爷爷，已经喝了半个月了，我感觉自己已经好了，能不喝了吗？”
面对他的请求，杜管家也很是无奈，但又不能太够骄纵他：“不行，现在已经不发高热了，手上的黑斑也没之前那么疼了，但是你要坚持喝，断不可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不喝！太苦了！我已经好了！我不喝！”
“你这孩子！”杜管家扬手就要教训他，门外脚步声传来：“杜管家，各处找不到人，你在这做干什么？”
“老……老爷”
杜管家陡然听见他的声音，心惊胆战，半月前，他孙子突发高热，精神萎靡，他冒着大雨跪在孙乡绅房间门口整整一夜，想求一点药救救他的孙儿，屋内红袖香帐暖，屋外大雨倾盆、凄清寒冷，孙坤传来的话仿若雷击。
“得了疫病还治个什么劲儿啊，找个空地赶紧埋了，省得府上沾染了晦气。”
杜审户一直在孙府勤勤恳恳，换来的是冷不丁的让他孙儿去死，以至于他记到了现在，虽然心中有恨，但自己年纪大了，又没有别的亲朋好友可以帮衬自己，还要在孙府讨生活，即使是天大的委屈，也得咬碎呀，咽进肚子里，面上不能有一丝一毫对主人家的不满。
孙坤见杜审户紧张谄媚的样子，问道：“你孙子现在怎么样了？”
孩子赶忙跑到杜审户后面。
“回老爷，已经……好多了。”
“是吗？”孙坤瞧了一眼身后的孩童，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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