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伤口愈合,竺一禅就出发了。
雁姨把竺一禅乔装打扮了一番,让他套上阿图尔的旧衣,再遮住他青色的头皮。这样一来,他在阿伏氏中,就不会那么醒目了。
阿图尔推来了一辆车,让竺一禅不由地皱起鼻头。
车上堆了大大小小的木桶,污秽不堪,散发着浓烈的臭味。木桶中残留着各类牲畜的粪便,只有一个大木桶,稍稍干净一点,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去。
“嫌脏的话就算了。”阿图尔的语气非常不悦。
竺一禅没有说话,双手合十,向雁姨行了个礼。
雁姨的表情有点复杂,既担忧又感慨,不停地嘱咐着:“万事小心,回头让阿图尔把我们的帐篷指给你看,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我们那儿,避避风头,千万不要和人起冲突。”
“还走不走?”阿图尔不耐烦地催促道。
竺一禅深深吸了一口气,爬上车,钻进木桶中。阿图尔把木桶盖好后,里面的味道就更难以忍受了。竺一禅紧紧捏住鼻子,用嘴呼吸着,闭上眼,尽量不去看木桶内壁上的污渍,只要稍稍瞥到一眼,他就会呕出来。
阿图尔吆喝着驾车的老牛,朝营地驶去。
即便前方充满未知的险情,竺一禅还是祈求佛祖,可以快点到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几个男子的哄笑声传到竺一禅耳中:“呦,这是谁啊?不是我们的少主子,尊贵的阿图尔大人吗?”
“让开。”阿图尔阴沉地说道。
“别走啊!少主子,车上是什么啊,怎么是屎啊?你之前不是说,首领会认你这个儿子,让你当继承人吗?你继承了什么?挑粪人的位置吗?”
营地的守卫挑衅地敲击着木桶,把盖子一个个掀起来,扔到地上。
竺一禅顿时紧张了起来。
阿图尔跳下牛车,一把推开守卫,凶神恶煞地警告道:“我让你们滚开,没听到吗?”
周围安静了下来,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守卫只是愣了一下,不怒反笑,带着些许讽刺意味地说道:“你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可以看不起我们吗?我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首领有了新夫人,新夫人那么年轻,生一两个小儿子肯定不成问题!到时候,首领还会看你一眼吗?做梦吧你!”
竺一禅没有听到阿图尔再说话,没过多久,车动了一下,然后又开始缓缓前进。守卫在后面笑着喊道:“好好干活!这次首领只罚你挑半年的粪,如果连粪都挑不好,说不定要挑一辈子了!”
阿图尔把车停在关囚犯的地方,然后敲了下木桶,低声叫竺一禅出来。
竺一禅迫不及待地爬了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口气,用力拍打着衣服,似乎想把身上的臭味全都拍走。
“老宋在那里。”阿图尔僵硬地说道。
竺一禅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又指了一下别的方向,说道:“那是我们的帐篷,有事就躲去那儿。”
竺一禅望了望角落里那个破旧的帐篷,然后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阿图尔眼中暗了暗,低声说道:“我阿娘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去救你的,你最好真的能把那个女的带走,别辜负我阿娘的一片心意。”
竺一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朝老宋走去。
“等等。”阿图尔扔了一个羊皮囊过来,“老宋经常疯疯癫癫的,要是他不理你,你就拿点酒给他。”
隔着羊皮囊,竺一禅就闻到了里面刺鼻又劣质的酒味,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用两根手指头拎着羊皮囊的一角,尽可能地让它远离自己。
阿图尔白了他一眼,驾车走了。
竺一禅环视了一圈,低下头,埋住脸,朝那个蹒跚的身影走去。
“没良心的,一个个,都没有良心……”老宋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一些碎肉扔进沸腾的锅里。
“老伯,老伯!”竺一禅低声问道,“你知道郭岁星吗?”
“郭岁星,郭岁星……”老宋重复着这个名字,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对,就是她,你知道她的事情吗?”竺一禅焦急地说道。
可老伯只是停顿了一下,接着,他继续搅动起那锅浑浊的汤,嘟囔道:“没良心啊,真没良心,如果没有我,他们怎么能好起来,好都好上了,还不听我的话,死了吧?死了还怪我,居然让我伺候一群废物,没良心的东西们……”
竺一禅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掏出了羊皮囊,老宋鼻子动了动,立刻两眼放光,贪婪地向竺一禅伸出手来。
竺一禅将羊皮囊拿远,厉声问道:“告诉我郭岁星的事,我就把酒给你。”
“她死了,她被杀了!”老宋的口水顺着扭曲的下巴,滴了下来。
“我不是问这个!她既然嫁给了阿伏赤郎,为什么还要离开?”
“她想要回家!”
“她的家在哪儿?为什么那么想回家?”
“敦煌,她从敦煌来的。”
竺一禅听到敦煌两个字,脑海中闪现过一个女人的背影。他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继续问道:“那她为什么要回去?”
“敦煌被胡人屠城了呀,她是家中独女,被护送了出来,后来,她知道那群胡人被赶跑了,就想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亲人活着。”
屠城。
竺一禅在头脑里搜索着相关的讯息。
二十五年前,北凉王沮渠蒙逊,率兵攻克敦煌,西凉第三任君主李恂,于敦煌城中自尽,至此,西凉灭亡。
趁着竺一禅发呆,老宋一把将羊皮囊夺了过来,往嘴中灌了一大口。
“当年屠敦煌的人,是沮渠蒙逊吗?”竺一禅低声问道。
酒下肚后,老宋似乎清醒一点了,他厌恶地抱怨道:“谁知道?反正是胡人,胡人哪有什么好东西?这里的胡人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你刚才说,如果不是你,他们好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又勾起了老宋的怒气,他疯疯癫癫地说道:“好不容易从敦煌逃了出来,小姐她还不惜命,阿伏赤郎看上了她,虽然是个胡人,但好歹是个首领,有他的保护,我们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可小姐她呢?我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问也问不出来,敦煌被屠城后,她就变成了个哑巴,说不出话来了。
胆子这么小,更应该找个厉害的男人啊!可她就是不愿意,对阿伏赤郎那么冷淡,我都快急死了。
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郭家嘛,儒学世家,成天就知道看书。小姐也是,只要是书,她都爱看。她不知道从哪本书里,看到说,草原上有一种能在夜里发光的花,她好奇的不得了,我们都说那是骗小孩的,但她就是相信,草原上真的存在着那种花。
反正我们都逃到草原上来了,我就把这个事儿,告诉了阿伏赤郎,让他去找找,或者弄个假的也行。你别说,阿伏赤郎还真有本事,居然让他给找到了。你说说看,要不是我,阿伏赤郎怎么可能拿下小姐?
他们好都好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行吗?还世家小姐呢,夫字天出头!她都不知道嘛?!成天想着回敦煌,阿伏赤郎让我帮忙劝劝,我好言好语劝了那么多,她就是听不进去,居然逃走了!
阿伏赤郎还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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