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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028

小说:

寄奴

作者:

云镜

分类: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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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药房,姜惜夜正坐在圆凳上,让太监为他包扎伤口。说起来那道道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倒也没流几滴血,他兀自哎呦哎呦地呼痛,叫御药房一群太监头疼不已。

等姜采薇进来,瞧了瞧姜惜夜的伤口,姜惜夜才闭嘴不再言语。

太监们将准备好的汤药捧来给姜惜夜喝,姜采薇却夺走泼了一地。她看着太监们取药材称分量,一旁的姜惜夜还念叨着两三服未必够,非要七服八服的才行,甚至连方才敷在他手臂上的药膏都拿走了一罐。

姐弟俩相伴离开后,御药房的太监莫名松了一口气。

一个太监瞧着乱七八糟的桌面,略带怒色叹道:“我就不明白了,两个姜国质子,怎么跟主子似的……”

文观海照他后脑勺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浑说什么?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姜国的公主和太子,若是因伤而病,因病而亡,你猜姜国与大燕会不会再打起来?”

回到云掩宫的姐弟俩,蹲坐在正殿的火堆旁,一同望着冒着热气咕噜噜的陶罐。

姜惜夜换了件衣衫,衣衫单薄,他抱着肩膀,眼神不敢正视姜采薇。姜采薇瞧他偷瞄一眼又一眼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抬手在他脑后轻轻拍了一下。

“故意弄伤自己,是为了这罐药?做什么用?”

“嘿嘿……还是阿姐懂我。交了个朋友,他受伤用得上。”

“朋友?”

“嗯。跟琥珀差不多年纪,一个小太监,叫陶安。”

“怎么就成朋友了?”

面对姜采薇审视的眼神,姜惜夜转头,清澈的眼眸里流露着少年人的纯真:“阿姐,我明白你担忧我身子孱弱,怕我伤病早夭,处处相护……阿姐照顾我,非因我为太子才如此,而是念着姐弟的情分,正如当年姑母照拂父皇那般。可是咱们一同沦落至此,理应共患难。”

他说得诚挚,叫姜采薇莫名动容,伸手在他头顶轻抚两下,权作安慰。

姜惜夜又道:“我这病弱的身子拖累了阿姐,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让我活着。若我身子康健,没有这活不过弱冠之年的传言,燕帝怎么放心我留在此处呢?我年长一岁,他的猜忌就会多一分……”

姜采薇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正要开口,姜惜夜冲她摇了摇头。

姜惜夜道:“我得活着,但不能如常人那般活着……”他撩开衣袖,抬起缠着布巾的手臂,扭头望进姜采薇噙着泪意的眼睛,尚显稚嫩的面容流露出几分稳重来:“锋芒不露,强而示弱,才有一线生机。唯有如此,阿姐才不至于在燕国太过忧心。”

“何苦如此?阿姐自有办法——”

“我知道阿姐聪明。可燕帝此人,实在难以捉摸。”

姜采薇知道姜惜夜说得有道理,这也正是她为何一直忧心忡忡——萧云昊今时今日顾念着姜永锦而对他们难下狠心,但时日长久了呢?他懒怠于政事,可觊觎他国疆域的野心未灭,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一天,他们姐弟俩就成了萧云昊再次入侵姜国的一枚棋子?

更何况,姜惜夜太像他们的父皇姜长洹,不仅脾性像,模样更像……姜惜夜越像姜长洹一分,萧云昊对姜惜夜的厌恶就会越多一分。

燕山边关阵营,陆辛义送上密报给大将军何铮,何铮看过之后脸色阴沉,将密报以烛火烧成灰烬,颓然坐在帐中太师椅上,一只手捧着额头沉默许久。

陆辛义愤然道:“将军,元宵节就在这几日,这一年眼看到了头,弟兄们的奉禄还没有发到手里!边关也好,各州驻军也罢,过了个寡淡无味的年!可京城的那些个人,吃香喝辣,软玉温香……未免欺人太甚!”

何铮叹道:“陛下素来懒怠政事……可如今,朝中贪墨成风、渎货无厌,户部众人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又多以长宁侯为重……”

“长宁侯贪财好色也便罢了,宫中禁卫也在他手里!陛下什么事都交与他,可若他别有用心……”

何铮摇了摇头,皱眉迟疑道:“他为权势富贵倒是真的,应不至于觊觎皇位。”想了想,何铮以为陆辛义的担忧是多虑:“他姓殷,又不姓萧。”

陆辛义冷哼:“自古谋权篡位多为异姓。”

密信陆辛义先看过才拿给何铮的,关于除夕及后来几日长明城、宫中异动,陆辛义知道得相当清楚——“也就是有咱们守着边关,姜国人没有打到长明城去。否则以陛下在汤泉行宫那点儿兵力,殷寂枫想趁乱做点儿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何铮厌恶长宁侯殷寂枫,但对他殷寂枫是否有谋逆之心并不敢妄下断论。

他也不会轻易给殷寂枫按一个罪名,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

朝中长宁侯并非独大,丞相孟识舟及一众朝臣不也处于权力之争当中么?

他何铮只要求拿到他身为将士应得的。

想到此处,何铮不免头疼:“咱们在朝中帮手太少,所占都是闲职,说话没什么分量,最好还是……留一个可信的在京城站稳跟脚,也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陆辛义瞧了他两眼,垂头不再说话。

军帐里沉默无声,唯有油灯烛花哔啵。

何铮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陆辛义,正色问道:“你家在长明城,令尊多年前过世,令堂尚在?”

陆辛义似乎紧张起来,掌心在盔甲背后蹭了蹭,抬手行礼,道:“是,将军。家母寿六十有五,尚在人世,只是……年老多病,由我发妻独子,几个老仆伺候。”

“你这些年征战在外,难得回京长聚,孝心可未尽到呀。”

“将军,属下……哎,战事拖累,属下也是无可奈何。”

“姜国元气伤了不少,料他们这几年不敢侵犯我大燕,至于周遭各小国,军中将领不少,不难应付。陆将军,你若有机会回京,一定要记得谨言慎行,不留把柄给别人,才好步步高升。”

陆辛义面有喜色,半跪下去,朗声道:“将军,陆某定不负所托,为将士们挣个出头!”

陆辛义一员武将,回京城没什么好职位可挑。他与何铮看中的,都是殿前都指挥使这个至关重要的官职。如今的殿前都指挥使是个傀儡,想办法弄下去便是了,难的是如何爬到殿前都虞候殷寂枫的头上,堂而皇之地做他殷寂枫的上司。

拿下皇宫禁卫权力,掌控长明城兵力,届时他与何铮里外配合,大燕武将的地位还愁压不过文官吗?

何铮与陆辛义密谋之时,殿前都虞候殷寂枫,也就是长宁侯侯爷,这位燕帝萧云昊跟前的大红人,正趁着陛下跟宠妃日日在汤泉行宫厮混,用不上他陪着,跑回了长明城听雨楼。

殷寂枫素来行事高调,出入有十几名殿前司侍卫随行。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他让其他人守在听雨楼大门外,只带了淳芒和宛风进去。淳芒和宛风均有伤在身,穿着殿前司的衣服不像侍卫,倒像偷穿殿前司衣服被抓的刺客。宛风伤在腿上,除夕夜地牢内又被殷寂枫踩了一脚,走路都得淳芒搀扶。

殷寂枫好像故意似的,来听雨楼寻欢作乐不去雅间,偏要在大厅当中雅座上,任人打量。他不但明目张胆,还点了听雨楼的几个头牌作陪,左拥右抱,不知情的还以为燕帝萧云昊在此逍遥。

说起来,殷寂枫自少年时就养在萧云昊身边,有样学样也说不定。

听雨楼的二楼雅间,兵部侍郎赵则跟马车内曾密谈的张师傅、谭老正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殷寂枫。

殷寂枫正举杯冲一众宾客嚷嚷:“来来来诸位,见识一下殿前司新来的侍卫。这两位名头可就大了!他们呀,来自姜国,楚大将军府上的高手——哈哈哈哈,看看,如今到我们殿前司麾下,我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乖得跟狗一样……”

下面有人大胆问话:“侯爷,您把这样的高手放在身边,还是楚大将军府上的人,就不怕他们……”

殷寂枫瞟了面无表情的淳芒和宛风一眼,笑嘻嘻地说道:“怕什么?他们的公主与太子在我手里,虽然要不了他们的命吧,时不时添点儿麻烦陛下也不会怪罪的。诸位大多未见过姜国公主与太子,本侯爷今日心情好,不妨与你们说说——那位公主殿下,说起来也是花容月貌,正值芳龄,脾性也与众不同,怪好玩的……”他那般的俊朗容貌,说到这里,轻浮又浪荡,“之前两国交战,姜国朝臣还以为打输了要拿公主和亲,只是咱们陛下没瞧上她……真要和亲的话,赐婚给本侯爷也不错,诸位说对吧?”

“对对对!侯爷的身份,也不算辱没这位尊贵的公主呀!哈哈哈哈!”

“听说姜帝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楚慎之,侯爷若是得手了,对楚慎之来说,算不算夺妻之恨呀?”

“那楚慎之也没胆子打过来,多少年了,姜国没人敢翻过燕山!”

“听说那位太子才是绝顶的容貌,不知侯爷有没有兴趣……嘿嘿嘿嘿!”

“哎哎哎,再放肆本侯爷要亲自张嘴了啊!胡说八道什么呢,真是——一个小孩儿,再美貌能美得过咱们临江仙么?”

殷寂枫将怀里的美貌女子搂得更近些,嘴巴在她额头脸颊下巴用力亲了几口。那女子笑吟吟的,如葱白的指尖捏着水晶般的葡萄,抛进殷寂枫的嘴巴里。

听雨楼大厅内众人哄堂大笑。不少人捧着酒展围上去跟殷寂枫搭讪,阿谀奉承,夸他生性潇洒风流多才,说他权高位重平易近人,还有人试探着问殷寂枫如今红颜作伴可有心思成家……

没人去管被迫站在殷寂枫不远处的淳芒与宛风神情如何愤恨。

雅间内,赵则轻叹:“哎……这个长宁侯,行事越发乖张放肆……”

张师傅笑道:“都是陛下惯出来的。他这边当众羞辱姜国人,只怕是故意让传言出去,引那些近日胆敢闯到皇宫行刺的姜国刺客出来。”

“以身做饵,他还真是敢呀。”谭老捋着胡须,冷笑,“别说姜国刺客会气得跳出来,只怕来自咱们大燕的刺客也想动手。”

听雨楼三楼,斜对面的另一个雅间,两扇朱窗也打开了一条缝。燕国丞相孟识舟正透过缝隙看向殷寂枫。

孟识舟身边的随行站在一步之外,瞄了楼下殷寂枫的背影一眼,拱手道:“大人,若刺客真要现身,咱们动手吗?”

“动手?帮他殷寂枫抓住刺客,功劳都是他的,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那就……坐收渔翁之利?”

“大鱼不来,捉住些小虾泥鳅也没什么意思。”

“姜国那边传闻楚慎之到朔州,可一直未现身,难道他真的来大燕了?”

“难说。朔州郡守此前与山匪勾结,如今却下令剿匪,好似有人暗中操控……多留意殷寂枫。他若能引出大鱼,咱们先下手为强,他若自陷泥潭,咱们也好接手殿前司。”

“是,大人!”

孟识舟掩上窗户,思虑片刻,对那人吩咐道:“你们务必小心,别被殷寂枫抓到了把柄。他这个人,浪荡归浪荡,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否则也不能将殿前司管得如此严密叫人插不了手……”

可惜殷寂枫在听雨楼玩乐半日,一切如常。

他跟一群美人儿投壶,掷骰子行酒令,加上几个官员和几个京城富商的子弟,吵得几乎掀翻听雨楼的屋顶。酒到半酣时,殷寂枫跟一群人炫耀自己随萧云昊山中猎虎的英勇之姿,被吹嘘箭无虚发,为证明自己善骑射,叫人找来弓箭,在宛风头顶上摆了个香梨,非要当众演示。

淳芒被困住双臂压倒在地,脖子上还搁了把小刀,愤懑中憋红了脸。

宛风无可奈何,站在楼梯的当中,紧闭上双目。

殷寂枫连射两箭,因为醉酒,勉强拉开弓,长箭不是软绵绵地落在宛风脚边,就是擦过他的肩膀射在楼梯木板上。

一群人想笑又不敢笑,胆子大的,强拍马屁,说长宁侯故意吓唬这个瘸子,看他几时瘸着腿跳起来。

“本侯爷就是……这么打算的!且看我第三箭……”殷寂枫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地在离楼梯十几步的地方站定。

他还要搭弓引箭,候在一旁的老鸨皱起脂粉浓重的老脸,讪讪地赔笑:“侯爷可得小心了……他中箭丢了小命不要紧,我这,我这听雨楼大过年的见了血,不吉利呀……”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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