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郁沉柯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本该是没有温度的。
永远体温恒定的肢体，怎么会让人察觉到变化？但在这个瞬间，周遥偏偏感受到他的热度，正从指腹上传来，几乎要将他灼伤。
令他有点恍惚。
想起在时空的裂缝中，郁沉柯曾经笑容炙热，心也炙热。
而现在他面前的人，只是温柔的看着他，那双无机质的义眼，敛去了所有情绪。
他沉睡的时候，郁沉柯究竟经历了什么？仿佛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往日的阳光爽朗消失不见，只剩下面前这个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的联盟上将。
“是么？”
周遥反问了一句，任由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点热度如有实质，渗入他的皮肤，给他也带来一丝热意。
“郁沉柯。”
他叫着昔日搭档的名字，似笑非笑的问他：
“如果我说我要去白洞呢？你也跟我一起？”
“当然，”郁沉柯应了一声，“你不跟我去，要跟谁去？”
周遥定定的看着他，短促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我的好搭档。”
言辞之间，嘲弄意味浓重。
郁沉柯耸耸肩膀，满不在乎的说：“你不相信我。”
周遥不置可否。
他站在电梯门口，让出一点空间，对郁沉柯一抬下巴：“开门。”
郁沉柯失笑，走过去，刷了自己的虹膜，电梯门缓缓开启，发出机械电子音：“郁沉柯，欢迎您。”
周遥抬脚要走，郁沉柯拦住他，打开控制面板，示意他录入信息。
周遥没跟他客气，对着摄像头眨眨眼，听见又一声电子音：“管理员001，欢迎您回家。”
“周遥，”郁沉柯对他张开怀抱，“欢迎回家。”
周遥偏过头，忽略掉心里那一点异样，跟他虚虚拥抱。
仿生人躯体柔软，手臂有力，轻而易举的将他揽入怀中，加深了拥抱的力度，似乎只是老友之间的见面，欢迎他重回科研所。
周遥沉默的接受了拥抱。他很清楚，一切都只是假象。
郁沉柯很快松开了他。
微凉体温从怀抱离开的瞬间，郁沉柯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去看那纤细的脖颈，和白皙到仿佛只要一咬，就会留下齿痕的皮肤。
电梯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电流声，载着他们一路上升，回到一楼。
走廊里还留着安保组的血迹，大片刺目的红色，其中不乏断裂的肢体，失去生机的手脚落在地板上，看起来仿佛人间炼狱。
周遥面不改色的走过去，推开实验室的门。
一群人齐刷刷的转头，看着他和郁沉柯。魏心音抿了抿嘴唇，感觉嗓子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比在中心大会上发言还紧张。
“走廊怎么还没打扫？”周遥皱眉，“太脏了。”
语调平静，仿佛走廊里不是血和残肢，而是一点废纸果皮，随便拿个扫把出去，就能把它们收拾了。
“呃……这个嘛，”魏心音嗫嚅一下，“咱科研所第一次见血，我们需要点时间适应……别急啊老大，我们这就去打扫了。”
魏心音给张林使了个眼色，张林缩在办公桌后面，肩膀抖得像筛糠，连声大叫，说他晕血。
程晚叹了口气，拉拉她的袖子：“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遥诧异的看着她们，问：“为什么要自己去？我们有扫除机器人。”
他伸手，在控制面板上点了一阵，系统反应了一阵，终于响起一阵悦耳的电子音：“指令已接收，一楼三区走廊，即刻为您清理。”
五分钟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队机器人，训练有素的在走廊上摆开阵仗，开始清理残局。
魏心音目瞪口呆：“哈哈，我们还有这高科技呢。”
“这套系统很久没用了，”郁沉柯解释道，“中心只给他们开放了基础权限。”
周遥的唇角勾了一下，声线冷淡：“那他们还真是吝啬。”
从机械仓中苏醒后，周遥清晰的感受到科研所的衰落。
空无一物的走廊、尘封多年的实验室、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昭示着科研所的现状，已经与他当年大相径庭。
只是，魏心音他们连大楼内的扫除机器人都无法调用，还是让他惊讶。
简直就是有病。
知道他们想防他，但也没必须要做到这地步吧？
一群扫地机器人，难道还能冲出科研所，跑去联盟中心指挥所搞赛博革命吗？
郁沉柯看着他的表情。
漆黑的、如琉璃般的墨色瞳孔中，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嘲弄，唇角微妙的勾起，变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起来不太好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但郁沉柯并不在意。他只觉得，周遥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泛着一点微弱的血色，看起来格外美味。
“他们一贯这样。”
郁沉柯喉头一动，压下陌生又熟悉的欲.望，温声解释：
“猎犬计划失败后，他们就成了惊弓之鸟，担心这栋楼里再发生点什么……他们认为，你留下的东西都有点邪性，不敢轻易去碰。这些机器人毕竟被你改过程序，和外面的不一样，他们也有顾虑。”
周遥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掠过，问：“这是原话？”
郁沉柯点头：“原话。”
扫除机器人嗡嗡的声响里，实验室里安静了下来，愈发显得张林的声音格外突兀。
“我说这个单位怎么待遇好又清闲，敢情是有点说法在的……”
魏心音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周遥又笑了，这次是稍微带上点真心的笑。
冷凝的眉眼之间，忽然如同春风化雨，多出几丝微不可见的温柔，连声音都轻了些许，仿佛带着无尽眷恋。
“看来，你们不太了解科研所。”
与从前无数次一样，郁沉柯对上他的视线，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人类联盟异常事件科学研究所。
我们是人类联盟中，第一个对‘白洞’展开研究的机构，旨在以实验为基础，推动对于‘白洞’的了解和探索。
世人认为，‘白洞’是末日的神罚，但我们认为，人类的未来，只能由人类决定。”
在他沉稳的声线中，实验室中灯光大亮，数块透明屏幕凭空而起，环绕周遥身侧，将那张白皙精致的脸映上一层冰冷的光。
“欢迎来到科研所。”
他微微颔首，语调冷淡，却带着一点微不可闻的笑意，像是细小的钩子，挂住了所有人的心。
“请和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以渺小人类之躯，战胜末日审判。
——这就是他和郁沉柯的理想。
实验室寂静一片，魏心音陷入沉默，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程晚的指尖。
某种难以言喻的、过于宏大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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