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夜,黑得像一口倒扣的铁锅,风是锅底下烧红的炭,把砂砾烤得滚烫,又一粒粒甩到人脸上,生疼。
残月只剩一弯惨白,孤零零挂在辕门旗杆顶端,像一柄磨快的镰刀,随时要割破这浓稠的黑暗。
参军赵奎的牛皮军帐里,灯火刺目。十来条边关汉子围着火盆而坐,烤全羊的油脂滴落火中,“滋啦”一声窜起蓝色火焰。浓烈的酒香与膻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脑发昏。
赵奎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胸膛上一道新伤翻着红肉,鲜血沿着腹沟蜿蜒而下。他一只脚踩着案几,蹬着沾满污渍的地毡,举着皮囊仰头灌酒。
“再倒!”赵奎吼道,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铁器。
手下连忙捧壶续上。酒液顺赵奎杂乱的胡茬淌下,在摇曳的铜灯下像一条猩红的血线。
“大哥,今日大胜仗,兄弟们快活!可要论最大的彩头,还得数您帐里那位……”他故意拖长音调,帐内众人哄笑起来,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
夜旖缃跪在羊皮毯边缘,素白的中衣被灯火映得近乎透明,乌压压的发丝用一根素银簪子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衬得那截脖颈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她怀里抱着一只包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灯火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游走,侧脸在明灭之间,像一弯浸在冰酒里的月亮。眉是远山含黛,眼是秋水无波,偏偏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点天生的艳色。
那是能让男人一眼看过去,就想起帐顶摇晃的烛火、想起滚烫的炕席、想起“牡丹花下死”的艳色。
有人重重咽下唾沫,声音大得仿佛能惊动暗夜中的星火。
“娘的……”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喃喃,“老子在边关混了十年,头一回见这么标致的小娘们!”
副将嘿嘿一笑:“难怪陆清远出征也要带着自家娘子,可真他娘的美!要是老子,也不放心她在家!”
“现在好了,陆清远死了。”另一个瘦高个儿接口,声音像钝刀刮锅,“这小娘们还不任咱们搓扁揉圆?”
“急什么!”赵奎把酒囊往案几上一掼,酒液溅出,“老子还没尝第一口,轮得到你们?”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赵奎大步走过去,阴影罩下来,像一头饿狼扑住了雪地里的小羊。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夜旖缃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灯火下,那张脸毫无瑕疵,皮肤细得像新磨的豆腐,唇色却艳得像是咬破了朱砂。赵奎喉结滚动,酒气喷在她脸上:
“小娘子,你男人死了,你这朵娇花可不能再没人浇灌!”
夜旖缃睫毛颤了颤,眼底却是一片死寂。她没有躲,也没有哭,只是慢慢垂下眼,声音轻得像风里的蛛丝:“参军的伤,再不止血,明日就该抬着出营。”
赵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小娘们还懂医术?”
“亡夫教的。”她淡淡补充,“我同他处理过军士的伤。”
身后的副将起哄道:“大哥,让她治!治完了再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真男人!”
又是一阵污言秽语,像烂泥一样往夜旖缃耳朵里灌。
“咱们当然是让大哥先尝够了!”
“小娘子手那么白,给大哥缝完伤,再给咱们兄弟挨个儿松松筋骨!”
“陆将军的夫人竟然也懂医术?那咱们可有福了,白天治伤,晚上治‘痒’!”
夜旖缃指尖发颤,指节却愈发用力,直到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她清醒。她知道自己今夜怕是难以善了,可她不能慌!
一慌,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时,眸色深得像两口古井,映着灯火,却照不出一丝光。
“参军。”她声音极轻,“刀口再深半寸,肺叶就漏了。到时大罗神仙也难救。”
赵奎眯起眼,酒意上头,却又被这平静的声音激出一丝迟疑。夜旖缃趁机从他手里挣脱,跪行两步,打开药箱。箱子里整齐码着烈酒、棉团、桑皮线、羊肠针,还有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她动作利落,剪开赵奎胡乱缠着的脏布,露出那道狰狞的刀伤。伤口外翻,皮肉焦黑,显然是被火燎过,又沾了尘土。夜旖缃眉头都没皱,用烈酒冲洗,棉团按下去,赵奎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嘿!小贱人!”
“别动。”她声音忽然冷下来,像雪地里淬了冰的刀,“否则线会歪,肉会烂,你下半辈子喘口气都得咳血。”
赵奎竟真的没再动。他低头,看见女子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线穿过皮肉,每一针都稳得像丈量过。她垂着眼,睫毛在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却紧抿着,像一朵被霜打过的蔷薇,倔强得叫人心痒。
他伸手想摸她松散的发髻。夜旖缃头也不抬,声音淬冰:“再近一寸,你另一只手也别想端酒壶了。”
赵奎却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兴味:“陆清远的寡妇,比陆清远还硬气。”
夜旖缃没接话,继续缝合。最后一针收尾,她咬断线头,用烈酒擦了擦伤口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抚弄一朵花。赵奎低头,看见那道伤口被缝得整整齐齐,像一条笔直的蜈蚣,心里竟生出几分诡异的满足。
“明日需换药,忌酒忌荤。否则——”
“否则怎的?”赵奎凑近她耳边,气息浑浊,“小娘子亲自来盯着我?”
夜旖缃抬眼,眸色无波:“否则,阎王都拉不回来。”
赵奎大笑,伸手想揽她肩膀,夜旖缃却先一步起身,退到灯影边缘。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药箱。
帐外,风雪更急了。
忽然,一声尖锐的号角划破夜空。
“大将军凯旋——”
赵奎酒醒大半。帐帘被猛地掀开,风雪狂卷而入,烛火被压得矮成豆大。
帘子被掀开,风雪卷着寒气灌进来,烛火猛地一矮。楚怀黎立在帐口,银甲未卸,肩披玄色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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