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跟在两个人身后穿过地下深处。
那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袭拖地的绿色尖领长袍长着胡子。另一个长头发长睫毛,长得和前一个很像可是年轻得多。
无名氏的脚下绊了一下,但他的肌肉似乎天生懂得如何保持平衡仅仅只是摇晃了一下就稳住身形没有摔倒。
无名氏低下头看看自己。他身上被白色的布条密密麻麻地缠住了。他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哪里。
这条路很不好走,光线阴森两旁的墙壁上满是斑驳的苔藓和水渍。昏黄的灯光时亮时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新鲜的泥土气味。无名氏觉得他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这味道让他想起被泥土填满口腔的感觉。他有点想咳嗽。
无名氏不喜欢这样。他的脑海里想着另一幅画面。他记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光彩炫目的世界那里的光芒永恒不散,音乐辉煌空气甜美如琼浆。他记得自己生活在那里,不会痛也不会饿,他穿着一套三种颜色的奇怪服装,可以自由地在云朵之间飞荡。
他在那里还认识了许多人包括一些哲学家、诗人、园丁和画家。无名氏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对爱侣自称托马斯·韦恩和玛莎·韦恩,他们笑容慈爱,对他很好。
还有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年轻人,自称巴里·艾伦,他能一瞬间从花园这头跑到另一头每次遇到认识的人都要问问“下面的世界怎么样了”。后来又来了两个穿着一身绿的人,自称绿灯和绿箭,横穿花园,一路上吵吵嚷嚷。他们中的某一个认出了无名氏结果绿箭跳脚大骂起一个叫蝙蝠的人。*
无名氏应该也认识他们他记得他们曾经一起聊天一起开玩笑。无名氏觉得在那里生活很快乐。但他的幸福没有持续很久自从他离开那座花园他再也想不起来那都是为什么了。
有人把他扔了下来塞到了现在这个讨人厌的地方。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除了疼痛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请宽恕我的冒犯父亲。但我不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长头发的人说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们的货物在加德满都丢失了库尔德斯坦的地下组织又出现了反扑的迹象阿尔卑斯山上有探子出没。联盟需要你可是你却坚持要留在哥谭——”
“这个话题是在浪费时间塔利亚。”高个的人说
无名氏不太喜欢这个老家伙说话的腔调和语气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也不喜欢“哥谭”这个词。听到这个词,他被布条包裹住的皮肤发紧,感到阵阵蚂蚁啃噬般的麻热幻痛。
墙上开始出现一些他不认识的鬼画符,还发着幽幽的光。
“我根本不在乎这座城市。我已经有达米安了。他日后能取得的成就不可限量。”被称为塔利亚的人轻柔而高傲地说,又拽回了话题,“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坚持要留在这里,父亲——现在交通极其不便,我们的消息传递都慢了许多,地震后的城市也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哦,不是这样的,女儿。我有我的理由,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老家伙用他讨人厌的语气说道,回过头,用他浓密长眉下方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看了一眼无名氏,“他这样多久了?”
“他醒过来大概有一周半的时间。”塔利亚说,“之前他一直半死不活的,似乎有人发现他穿着一套满是泥土的西装,在街上乱转。”
“我听说他是自己挖开坟墓爬出来的。真有意思,这是我见过的第二个靠自己骗过死神的人……还是没查到他是怎么做到的?”讨厌鬼说,打量了无名氏一眼。
“没有,父亲。”塔利亚说,“我们只知道他确实死了,被下葬,又活了过来。”
“让所有知道他情况的人闭嘴,不然就干掉他们,塔利亚。”老家伙说,“另外,这事别让侦探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父亲。他现在无暇他顾。”塔利亚回答,又怜悯地看了看无名氏,“……而且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样。这孩子的心智水平似乎出了点问题。他只会在本能中对攻击作出反应,但他看起来既不会思考也没有情感,只是一具大脑损坏的哑巴人形兵器。”
无名氏记住了她说的每个字。尽管他的确不能理解那些话的意思。
“这点倒是比不上另外一位了。死亡真是个迷人的无解问题。”老家伙说,“不过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来的。他会学会说话,也会恢复,如果他运气足够好的话……”
无名氏的耳朵尖动了动。道路的尽头隐约传来流水的声音,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前方的空间开始变得宽敞了起来,地面也变得湿滑。
“都准备好了?”老家伙淡淡地问道。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无名氏能感觉到下方的空洞正传来呼呼的风声,不过他没意识到这代表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塔利亚一把抓住他,把他从空洞边缘拖了回来。
“这是我们昨夜启用的拉萨路池*,同样位于能量线交界,效果
应当和阿尔卑斯山上的没有区别,可以修复他的身体。”塔利亚回答,“不过这么做是否会有风险,父亲?”
“当然会有。”老家伙说,“泉水可能会把他变成疯子。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决定把他放回哥谭了,这也不会比现状更坏。总归应该头疼的人不是我们。”
他说着,举起手中的油灯。四周黑暗的石壁像是感召到了他的召唤,一圈一圈接连亮起,照亮了整个地下空洞。那下方是一个池子,泛着碧蓝色的光芒,似乎一刻不停地翻滚沸腾着,冒着淡淡的烟气,让人看不清水面上的场景。
“开始吧。”老家伙下令道。
塔利亚后退半步,毫无征兆地在无名氏的背后狠狠推了一下。无名氏看见自己短暂地腾空而起,身上的白色布条在空中散开了一点。他着迷地看着那布条上下翻飞,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向下坠落。
真奇怪,他觉得自己以前也曾经这样向下俯冲过,只是那时他应该不是一个人。
扑通一声,他落进了那个巨大的池子中。
那液体并不深,像个浴池。滚热的液体立刻包围了他,无名氏沉没下去,轻松地触到了池底……接着,无名氏惨叫起来。
他开始挣扎。冰冷的液体带来的却是难以形容的灼热和刺痛,痛苦从他的肤表渗入体内,每一根神经似乎都被撕得粉碎。燃烧般的剧痛侵蚀着他,他几乎不停地被那剧痛溺毙,又被强行拖回现实。
他想站起来,剧烈的动作让池中的液体反复泼溅在他身上,把他打倒回水中。他的骨头和肌肉似乎都被那东西融化和重组着,他的肢体不听使唤。
然而身体的剧痛甚至比不上他的大脑受到的折磨——过去的记忆、恐惧和铺天盖地的幻痛随着池水涌入他的意识深处里,他看到自己在街头流浪,直到被漆黑的蝙蝠叼回窝中;他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然后他和蝙蝠大吵一架,振翅飞走;绿紫色的小丑抓住了他,用撬棍打断他的翅膀,在炸彈的倒计时声中,他向上飞去,又被扔回人间。
池水翻滚沸腾着,刺耳的大笑声萦绕在耳畔。痛苦逐渐被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所取代,那愤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爆裂开来。力量在肤表下涌动,他想用这力量打碎一切,直到他的愤怒让这个背叛了他的世界熊熊燃烧。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猩红染上了他的视野……
翻滚的烟雾之中,有什么东西涉水而来。接着,无名氏忽然被一双手抓住了,从水里捞了起来。那双手结实有力,几乎是立刻制
止了他疯狂的动作把他半抱在怀里。
疼痛消失了。喧嚣的噪音和疯狂的幻象也消失了。池水忽然变得像温泉一样温和无害翻滚的烟气变成了水雾燃烧的世界忽然得到了新生。
“你还好吧?”一个女声在他面前担忧地说。
他看到了她。他的疯狂正在蠕动着朝她的方向消散褪去在光怪陆离之间极速旋转的世界中她在发光。
*
杰森·托德站在一池齐胸深的水中急促地喘着气。
他想起了一切。他想起自己的过去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但正是因为想起了一切他才感觉自己有点无法理解现状:这不是拉萨路池吗?对面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绿紫配色的年轻女性正站在他面前头发披散不知为何穿着泳装露出身上修长的肌肉线条。
她的双手依旧抓着他的胳膊杰森能感觉到她的掌心满是薄茧从身体状况看她肯定相当精于战斗——但她那天真的神情实在是过于清澈单纯了冲散了外表带来的攻击性。
她看起来完全不该出现在此地。
这来路不明的人看起来满怀担忧:“你真的没事吗?我感觉你好像泡澡都要泡晕过去了……这水有那么热吗?要不我把你抱出去吧?”
“你是谁?”杰森低声说。按照过去他受到的教导他觉得自己本来应该对她再严厉一些这样方便在对话中建立起权威掌握对话的主动权。但他做不到。说来可笑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心态竟然像只刚出壳的雏鸟。
他一时间没法对她展现出攻击性只好抬起头眯起眼睛
不知为何他确信刚刚绝对还在上方最佳位置观赏他的痛苦的恶魔之首现在已经消失了——难道眼前这个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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