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隐在舱门后,静静听着那俩活宝“密谋”,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他们还真是她的远房表亲,年纪不过十五六,靠着家里关系刚进锦衣卫没多久,初出茅庐,涉世未深,便被推出来做了鱼饵,用来钓他这条他们眼中的“大鱼”。
这……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好歹也派两个聪慧灵醒点的来吧?
就这般货色,若自己当真心狠手辣,只怕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
那一声声带着尊敬、讨好、甚至有几分亲昵的“姐夫”,倒真是受用得很。
像一道暖茸茸的热汤滋养他全身,将他五脏六腑抚慰得舒舒服服。
也罢。
就冲这声“姐夫”,哪怕他们再蠢笨,捅出天大的篓子,对他构成再大的威胁,他也愿意暂且留他们在身边,耐心陪着演完这出戏。
他揉揉太阳穴,打算去甲板上吹吹风,醒醒神,再问下安排是否妥当。
踏上甲板,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便迎面扑来,驱散了凝滞已久的沉闷。
抬眼望去,却见夏荫也立在船舷边,正望着左岸的风景出神。
“阿夏,好兴致啊。”谢昭踱步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夏荫微微躬身:“爷。舱内有些气闷,出来透口气。”
“这么巧,我也是。”
夏荫似乎不太想搭理他,沉默半晌不说话,谢昭便故意开口道:
“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爷,这可不敢当,都是分内事。”
“阿夏,我看你行事稳妥,心思缜密,若只在府上做个端茶送水的奴仆,只怕是委屈了你。待这趟回去,你可愿来墨卫历练一番?哦,墨卫是我的私卫,你见过的。”
夏荫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支私卫的大名,又沉默片刻后,平静道:“多谢爷看重。只是夫人身边总需有个得力的人守着,阿夏习惯了。”
“只是习惯而已?”
夏荫望着奔流的江水,目光悠远:“守护夫人,早已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阿夏会护她一辈子,无论她身在何处,是何身份。”
“夫人自有我守护,你们尽好该尽的本分就行。”
夏荫脸上忽然起了雾霾,随即消散无踪:“爷,如今运河上查得这般紧,各处关卡都加了人手,待过了这阵风头,您可否考虑收手,做些稳妥营生?”
“何出此言?”
“夫人她每日忧心忡忡,阿夏看着实在不忍。您若出了什么意外,夫人只怕要备受打击。”
夏荫是在提醒他,那些不光彩的勾当终有一日会为人审判,他很难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谢昭听得明白,眼前骤然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
饿殍遍野中啃食树皮的灾民;
诏狱里血肉模糊的忠良;
大漠风沙中无人收敛的白骨;
还有许灵阶那堪比仙宫的府邸中,一件件饱浸民脂民膏的奇珍异宝……
他神情甚笃:“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什么比那些来钱更快,我太需要银子了。”
每一锭银子,都关系着太多人的生死。
在他们的生死面前,他深深愧怍于自己的情爱。
夏荫微嗤一声,低头道:“阿夏斗胆再问一句,爷鳏居四年,为何突然再娶,又为何独独选了夫人?”
谢昭没料到他会如此发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当时制霸江都的知县王绘看中了容色倾城的姜越,欲强娶她做妾。
四年前的元宵灯会上,他曾机缘巧合遇到姜越,听她作《霜雪吟》,深知这个孤光自照的姑娘若被王绘折辱,定会以死明志。
与其在王府香消玉殒,还不如到自己府上做个自在的小娘子,和知雨做个伴。虽说顶着奸商填房的名头,总好过失节殒命。
他原打算将姜越娶来,好生在府里养着,过阵子再寻个由头与她和离,放她自由。
却没想过来人是她。
忆起成婚那日她的神采,他脸上不自觉有了笑意。
“因为她如此明亮、鲜活,透过她的眼,我见到了前所未见的世界。”
他忽然收住话音,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墨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与我,终究属于两个世界。”
“那么……阿夏告退。”
夏荫走后,谢昭独自靠着冷硬的船舷,任江风灌满衣袍。
夏荫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
他与她,注定没有未来。
情意越深,日后便越是痛苦,更会绊住彼此的脚步,让所有计划满盘皆输。
是该清醒了。
从今往后,专注正事,切勿再因为这些儿女情长节外生枝。
……
翌日巳时二刻,船至银沙场。
天色依旧阴霾,细雨如丝,给广袤的盐场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纱。
盐垛连绵起伏,宛如雪丘,灶户们仍在雨中劳作,身影模糊成一团晦色。
谢昭独自前往盐场大使宅邸,与大使、副使等人相谈甚欢,闭门密谈良久,又共进了午宴。
出来时,他手中已拿到特许,这批货可不按常规顺序优先提取。
李清白在一处草荡边等了他许久,见他神色疲惫,撑着油纸伞便迎了上去:
“事情可还顺利?”她将伞倾向他那边,细雨立刻打湿了她半边肩膀。
谢昭接过纸伞,将她身子完全罩住:“自然。稍后便可装船。”
两人沿草荡缓缓而行,茂密的芦苇丛在风中沙沙作响。李清白怀着心事,问起当中细节。
谢昭娓娓道来:“按惯例,一引正盐二百斤,可带耗五斤。他们会趁捆包时多夹带些私盐,仪真批验所那边也已打点妥当,掣验时自会放行。等货一到水商手里,立时便能结款,足以解燃眉之急。”
李清白眨动那双因忧愁而格外动人的眸子:“捆包夹带私盐,难道不会被人发现举报么?仪真批验所那边,又如何能确保万无一失?阿昭,这里头风险太大,不如正常装运,再想别的法子筹钱。”
“惯例而已,能有什么风险。”谢昭答得云淡风轻。
“今时不同往日!”她语气急切,几乎要将“这是个陷阱”脱口而出。
谢昭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若我此番被抓,你待如何?”
李清白坚定如磐石:“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谢昭心中感动,却刻意疏冷了语气:“完全没这个必要。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这些年赚了多少黑心钱,连我自己都数不清。若有此下场,也算是报应,我认。身为我的妻子,你应该立刻与我撇清关系。”
李清白想起他在太州为自己所受的鞭伤,在丰纯场勇救灶户,在缘花岛浴血杀敌,还有养济院的那些善举,一把抓住他手臂道:
“阿昭,你说过你有隐衷的!你明明就有隐衷的!”
“我没有。”他冷静地甩开她的手,眼神淡漠得令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