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原要辩说两句,立时止住了,回身行礼。
“大人。”
林瑜素来不对他行礼,只看一眼就过去了,继续拿碟子里的冰果吃。
顾青川先在铜盆中洗了手,回身瞧见碟子上的冰果又少了几个,不自觉拧眉。
“她说的不错,你往后少吃些凉的。”
林瑜闻言,把手中的一颗冰果放了下来,指腹沁凉,舌尖也是沁凉。
却是这样的沁凉,能让她安心一些。
夜里吹了灯,顾青川捞起她的手,已到了虫鸣蛙噪的仲夏,她的手却还是凉的。
“明日叫个大夫给你看看。”
“为什么?”
顾青川轻轻捏着她的手,淡声问:“你不想要孩子?”
床帐内黯淡无亮,看不清彼此神情,试探仿佛也漫不经心。
林瑜呵呵一声,“大人说得好像自己想要孩子一般。”
此前她喝避子汤的时候,他何曾有过避讳?这分明是两人默认好的事情。
顾青川没有承认,更没有反驳,“不说为了孩子,你自己落下病根亦没有好处,只让人来瞧一瞧。”
他回答得不清不楚,林瑜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这个人反悔了么?
她沉默良久,“好。”
*
翌日便有大夫到了西院。
这大夫鬓发花白,一身酱赤色的缎面长袍。进来时一身的脾气,到了外面台阶,杨瀚墨还在劝他。
“什么身份不身份,陈太医,里面这位连我都要叫一声夫人。您千万别说不该说的,让夫人听了不好过。”
“你这小子惯会谄媚,什么人都喊。世子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世子对妇人什么样,我还能不知?哪里就要你一早把我叫来!”
杨瀚墨暗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一位,大爷可是实实在在上了心的。
林瑜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眉心轻敛,端起炕桌上的一盏冷茶喝了。
老大夫进得门来,先放了迎枕给林瑜诊脉,过了几息,他的眉头越拧越深。
“近来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开口时语气不善,林瑜没有作声,金环忙道:“我们姑娘最近吃了许多冷食。”
这个时候她的话就多了起来,“酸梅汤,冰果,还有樱桃冰酪,每日都不断。大夫您快看看,我们姑娘可有伤了身子。”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姑娘不是久病虚弱之身,如今的脉象却轻取
不应重按始得有气血亏虚的征兆绝不是几碗冷食可以招致。”
他还真没说错林瑜以前也爱喝凉的身体从没有差过。
她道:“或许是避子汤的缘故我近来喝得勤。”
老大夫面色有一瞬的古怪来时分明说要他给这位调养身子以后好养育子嗣。本以为是个先天病弱的原来喝了避子汤。这不是瞎折腾?
他板着脸“我给姑娘开一副药方每日喝上一副喝上一月再三日一副。好好调理几个月养好气血莫再乱喝东西。”
金环听他只提气血着急道:“大夫您再替我们姑娘看看身子她还年轻子嗣总还有办法?”
老大夫来时已被叮嘱过这会儿只作没听见收拾了药箱便要出门。
林瑜呵笑了声:“不必多问只把匣子里的赏银拿给这位大夫就是。”
她语气里带了十足的轻蔑之意就像打发一个骗钱的老叟。
老大夫被她这么一激当即撇了胡须。
“这位姑娘好不尊重!老夫从前在京城时不知为多少贵人解了子嗣之忧。今日若不是总督大人的人过来请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看的。”
果然是为了子嗣一事。
林瑜心底一沉“是我冒犯了今日有劳大夫这就让丫鬟们送您出去。”
老大夫亦没有多话收拾了药箱就要出去临走时放缓语气。
“姑娘心肾二火衰微乃至胞胎寒凉。但好在年纪尚轻用我这方子悉心调理几月有孕不是难事。”
林瑜听到有孕二字只觉得讽刺极了。
自己喝了这么多次避子汤他又何曾真正避讳过?
*
当天夜里顾青川回到西院髹漆八方桌上放着一碗黢黑的药瞧着一滴也不曾动过。
进了里间才看见“都放凉了怎么不喝?”
“这是留给大人的。”
林瑜靠在床头打络子络子没打成
她把绳结放在一边讽刺道:“大人想要孩子自己该好生调理一番。”
顾青川已知道了陈太医跟她说了什么“要个孩子有什么不好?你喜欢追风以后也可以拿他打发时间。”
她盯着他漆黑的瞳仁“可你最初不是这样想的。”
顾青川沉默一瞬他最初的确没想过要她有孩子可是——
“现在不一样了。他在床边坐下,“你总说不愿屈从于人,有了一个孩子,我们一起教养他长大,他便成了你的靠山,还有谁能让你屈从。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失信,说的仿佛还是为了自己一般。
林瑜气到身子发抖,“可我不想要你的孩子,更不想养大一个孽种。
顾青川面色瞬时沉了下来,冷声斥道:“女子嫁人生子本就是天经地义,你以为这是什么世道?自己又是什么身份,真能一人独善其身?
林瑜攥紧了手心,“我是什么身份?一个贱籍婢女。总督大人的心想变就变,那我呢?
顾青川攥住了她的手腕,眸光幽深,“我也想问你。最初说恨他,难道这么久过去,就不曾变过?
可一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他便后悔问了出来。不待她回应,他先拂袖起身,“你今日好好——
“从来没有。林瑜径自打断,仰面看他,“你每碰我一次,我对你的厌恶就多一层。
顾青川亲眼看着她的话从口中落出。
“好一句从来没有。
桌上的茶盘叫他拂落,叮叮咣咣的声音响彻整个西院,转瞬就止住了,剩下满地的碎瓷。
夜色无边无际,凉风探窗入户时,亦是悄无声息。
过了会儿,门口响起一声轻轻的吱呀。
金环拿着烛盏,小心翼翼探进半边身子,见屏风边上有一个人影。一身素白的里衣,长发披落在腰际,微微低头,看不清什么神情。
她轻唤了声,“姑娘。
“不用收拾。林瑜道:“你回房里去,明早再过来。
这声音哪里像刚吵完一架,金环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安慰话,却是一句也没有用上。
“那姑娘好生歇息,有事只管来叫奴婢。
房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
林瑜在烛架旁剪下一段烛芯,才看清散落在各地的碎瓷。
她弯身去捡,心中忍不住腹诽,这才在他身边住了多久?隔三岔五就要吵架,以后说不准就要发展成互殴了。
指腹不留神被划了一道,林瑜看着滴落的鲜血,忽然警觉起来。
自己怎么会想到以后?
*
这夜气走了顾青川,他好几日都不再出现,林瑜又一次失去了出西院的权利。
林瑜数着日子,当着丫鬟们的面,从柜下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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