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喧闹的长街,周围静了下来,车辕轧过道上的薄雪,细微的咯嚓声也隐没在夜风中。
自己说了许多,却并未被她当一回事,顾青川心中难平,“你就没有别的话了?”
从很久之前开始,林瑜与他就无话可说了,这一回却不得不往后铺垫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我想问一句,大人一定要娶妻么?”
顾青川默了一瞬,“礼部尚书家的小姐性子谦和,有容人之量。她当主母,自不会薄待你。”
如此不近人情的话,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是在为自己考虑。
林瑜笑了笑,虽未出声,眼睛里却不自觉流露嘲讽。
顾青川自认给她的承诺已经足够,眉心微拧,“你难道还不知足?”
“我当然不知足。”林瑜掷地有声,抬起目光,讽刺道:“大人现在难道不高兴了么,可你不就是想听这个?你不就是想要看我为你拈酸吃醋,丑态百出的样子?”
顾青川确然如此想过,那一缕自己都捉摸不清的心思被她稳稳说中,一时哑然,竟答不出话。
两人静默相对,马车忽地颠簸了一回,林瑜捏了一路的糖葫芦碰到了唇角,莹白面庞留下一点粘腻的红。
她正要擦去,忽而被揽腰带到了另一侧。
顾青川扣着她的后脑,俯首吻了下来。
糖壳的甜,山楂的酸,都还留在舌尖,勾连相融,成了一股带锈的腥味。
顾青川松开她,俯视着面前这双眼,倔强,不屈。
擦过唇边,指腹留下了一抹红。
这次不是糖丝,是血。
马车一停,林瑜就掀帘下去了,两串糖葫芦都扔在一边。
两人许久不曾好好说话,这回依旧没能说成。
顾青川还坐在马车上,看着毛毡上的两串糖葫芦,良久,无奈叹了口气。
候在马车边上的许裘亦有所感,仰头望天。
自打遇见这雀儿姑娘,自家大爷叹气的次数比起从前,真是多了不少。
*
顾青川先去了一趟净室,回到房内,林瑜已经换了身中衣,肩头裹着一张薄毯,靠在床头看书。安安静静像只兔子,等着人捧进怀中。
心头郁气莫名消散,顾青川在床边坐下,“看的什么书?”
那边一抬头,浓睫浸湿,眼眶泛红,分明是哭过一回。
她从来不肯轻易流泪,上一回还是喝多了酒。
顾青川怔了一怔
后知后觉想宽慰两句就见她合上了书放至一边躺了下去还不忘背对着自己。
宽慰的话到了喉头到底是一句也没能说出。他吹熄了床头灯烛在林瑜身侧躺下。
总该让她明白的妾室只能是妾室不该有越过主母的妄念。
至于日后他不会亏待于她。
隔日上晌顾青川在书房听到杨瀚墨的回话。
“大爷姑娘到了侧门处说是想要出府去。”
顾青川正在临摹一副字帖闻言笔尖一顿“她要去何处?”
杨瀚墨正要回答又有门房的小厮匆匆到了书房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人锦衣卫领着圣旨到了府上。”
该他入宫述职了。
顾青川当即搁笔将出门时脚步停了一停。
杨瀚墨即刻明白过来回道:“姑娘说要去您给她的铺子那儿。”
顾青川稍一思量“她出去散散心也好让许裘带人好好跟着不得有失。”
“是大爷。”
*
马车出了西长安街先是去了林瑜上次去过的丝绸铺子林瑜在里边挑了两匹布。等到快晌午时在外面酒楼用了饭才回到马车上向外吩咐:
“去一趟增福归侯祠。”
许裘愣怔了一回“姑娘这时候过去等回来天都要黑了。”
林瑜掀开车帘“许护卫我自然清楚这些。”
她半张脸在车轩下黛眉微颦
许裘:“那……”
“我不是有意想为难你我昨日才惹了大人不高兴他一句话都不曾与我说我这会儿回去得早了也无甚意思。”
她说罢又有苦笑“自然许护卫若是担心这会儿回去也无妨。”
许裘在外驾车两人昨夜在马车上怎么吵的架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道这雀儿姑娘在大爷面前绝不是个会小意温柔去哄人的这会儿不高不兴回去了免不得去让大爷心里头也堵一堵。
如此想了一想他连忙摇头“小人这就送姑娘过去。”
马车转向了寮房的方向林瑜取下身上的狐裘给了金环拿着。
“这会儿有些热了你替我拿着罢。”
金环把狐裘叠好放在腿上“今日的风大着呢姑娘待会儿下了马车还是得添上。”
林瑜应下来一到归侯祠就把这句提醒抛在脑后。
进了大殿如上回一般拜了拜又捐了钱约莫一刻钟后就出了殿外。
刚才她进去得快金环没能把狐裘给她披上这会儿连忙展开狐裘。
“姑娘快别冻着了。”
林瑜这才想起“我方才惦记着早些回去忘记了。”
狐裘还未披上她忽地停了步眉头微微颦起掌心抚额。
金环跟着停步“姑娘?”
“我头疼。”林瑜另手扶住她“让我站会儿。”
金环跟了林瑜也有了大几个月知道她不是什么都挂在嘴边的性子既说了疼想必是很不舒服了。
“莫不是方才吹了风的缘故又在这大殿里冻了许久姑娘今日穿的本就是一件薄袄。”
她念完这些见林瑜眉头皱得更紧担心不能再乘马车颠簸。
“那找个寮房歇歇可好?等姑娘好上一些咱们再回去。”
林瑜闷闷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许裘等在外边见此情状也只好答应没有逼着病人赶路回去的道理。
“我去找人为姑娘安排寮房待会儿再回去。”
林瑜摆手:“女客住的地方你去说什么我自己过去就是了原也是来过一次的。”
许裘一个愣怔“姑娘说的是。”
于是找了一个小道童过来让他带着林瑜过去后边女客住的寮房。
绕过了几座广厦遇到的人陡然变少林瑜问那道童:“你们最近的香客多不多?”
“回施主我们这儿的香客一向是多的只不过正月里没有什么施主住寮房许多来拜完就回去了。”
林瑜没再让他领路兀自进了最里的一间寮房。
进去未有多久金环就到了窗边想要通风又怕吹着林瑜“这间寮房不知是谁住过的竟然熏了这么重的香。”
林瑜已经躺在了榻上“有么?我倒是觉得还好。”
起码闻不到尸臭了。
金环回到了她身边“姑娘我给您按按头如何?从前我娘头疼
林瑜嗯了一声阖眼假寐。
她喜安静即便出门身边要跟着好几个丫鬟进了哪处的房门常常只留金环一个其余几个都候在房外。
过了会儿林瑜睁开眼睛问道:“那几个丫鬟是不是还在外边?忘记让她们进来了这大风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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