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泰一墙之隔的客房里,瞳娘瘫坐在床边,目光涣散。
床上的珠儿依旧昏迷着。瘦小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心口微弱的起伏昭示着她尚在人世。
瞳娘却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并不是她不爱自己的亲生女儿。恰恰是因为爱,她才宁愿这可怜的孩子永远别醒来。否则一睁眼,看到的依然是恶鬼般的生父,和没什么用的娘亲,这样无望的人生,真的值得继续活下去么?
瞳娘看着床上那张伤痕遍布的小脸,茫然出神,无端想起自己这个年纪时的光景。
那时她被养在一个姓张的丝绸商家里,衣食无忧,日日饱暖,并不知道自己头上顶着“瘦马”这样可怖的名号。
张老板养了许多像她一样的女孩,他花十几贯钱将她们买来,请人悉心教养。姿容身段出挑的学跳舞,嗓音动听的学弹琴抚筝,娴静有才气的学吟诗作画,活泼娇媚的学打双陆、抹骨牌。
她和她们都不同,容色中上,嗓音平平,没才情也不妩媚,唯独聪明记性好,因而学的是识字和记账。
后来无意间听到来府上做活的短工说悄悄话,她才知道,原来张老板是将她们当货物养着的。十几贯钱买来,养上十年八年,就能转手以千余两的价格将她们卖出去。多划算的买卖!
只是若卖进青楼,那便是生不如死。若卖给富商做妾,虽比进青楼好些,也仍然朝不保夕。于是她便忧心起自己的命运来。
后来有回,张老板接待了一个小行商,叫李泰。此人做些小买卖存了点家底,又想攀附张老板将生意做大,便主动上门,说想从张老板手里讨个正妻。
她听闻这个消息,天真地想,做正妻多好啊!那应当就是她们这些“瘦马”最好的归宿。
于是李泰来到张府后院挑正妻时,她便拼了命地展示自己识字记账的本领,想叫他多看她一眼。
他当真看到她了,并觉得买个识字懂算术能帮他管账的,比买个只会弹琴跳舞的花瓶回去养着烧钱划算多了。
他花了八百两将她从张老板手里买走,婚事就这样定下。
起初她心里还喜气洋洋,觉得自己运气好,虽生在贫苦人家,被卖作“瘦马”,但十余年来没吃过什么苦,还侥幸争取到了安稳的余生。
谁曾想,她奔向的,根本不是什么余生安稳,而是比做待价而沽的“瘦马”更可怖的命运。
李泰其人,表面上看着圆滑温善、八面玲珑,实则戾气深重,又常常酗酒买醉。每每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便无缘无故对她拳打脚踢。
她过门三年,怀过两胎,都被打得没保住。直到第三胎,她小心谨慎、挨拳头时都用手护住肚子,才终于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可惜是个女儿。”生产那日,李泰冷冷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隔天他却又变了张脸,满眼欣喜对着她说:“女儿好啊。请个人教她跳舞弹琴,转手卖出去就是一千两,连十几贯的成本都省了!”
听到这话,她顿时觉得遍体生寒,甚至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不都说虎毒不食子么,怎么人毒起来,连亲生孩子也不放过呢?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也就是从珠儿出生开始,李泰果真去外面买了几个贫苦人家的瘦弱女孩,又请来一名“教习师傅”,也学着张老板的样子,将她们养在后院里。
珠儿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在后院追着那几个小女孩跑。待长大些,便也被拉去,跟着一起学那些风月之事。
“你笨一点,不要学会这些。”她只能悄悄对珠儿这样说。
代价是珠儿小小年纪就得跟她一样,时常承受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李泰倒是从来不打后院那些女孩,因为他知道那些都是待售的珍贵货物,打坏就折价了。
她本以为藏拙就能让女儿躲过那些恶心的事,可到了今日,即便珠儿没有学会那些东西,还是被逼着去梳妆打扮,去那位同知大人面前搔首弄姿、博取欢心。
可她才十三岁啊!
瞳娘眼神冰冷,怜惜地抚过珠儿满是伤痕的小脸,又转头看向屋里那扇小小的窗。那窗框很窄,不够一个成年人钻过去,但未长成的瘦弱身量,是可以通过的。
要不就让这可怜的孩子在河里安眠吧。瞳娘想。
她呆愣了一会儿,倏然起身,打横抱起珠儿,朝窗边走去。
这时,客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笃笃笃”三声。接着,门外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李夫人可在?奴婢奉萧大人之命,来给小姐送药。”
听到这声音,瞳娘瞬间想起了那个面容清婉的少女,也一并想起她身边那个神情淡漠的同知大人。
她颤抖着站在窗边,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泪夺眶而出。
薛峤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只觉得十分古怪。
“有脚步声,但是往窗户那边去了,而且走几步就停在那里了。然后又有些奇怪的窸窣声,像是在将什么往窗上抬。”她朝身边的人低语。
萧恪略一思索,淡声说:“其实敲过门,也不一定非要等里面的人来开。”
薛峤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样虽然不大礼貌,但礼貌在人命面前不值一提。”
说完,她学着萧恪平素那样,抬脚使尽朝房门踹去。
纹丝不动。
薛峤疑惑地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萧恪。后者利落地补上一脚,门应声而开。
“这门……”待看清眼前景象,薛峤的话音戛然而止,她赶忙冲到窗户边,一把拽住窗上女孩的腿。
珠儿的半个身子本已在窗外,被这样猛地一拽,瞬间从窗上跌下来,将一旁的瞳娘撞倒在地。
瞳娘呆坐在地上,愕然看着破门进来的两人。
“等会儿再说,先救孩子。”
薛峤匆忙抱起珠儿,将她平放到床上,扣住她手腕细听脉息。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朝地上的妇人道:“没有大碍。是头部受到重击,加之内心惊惧,才昏厥过去。我给她上点外伤药,再请卫公子帮忙找些药材熬一碗温补汤药,很快就能醒过来。”
瞳娘如梦方醒,先是感激地向薛峤道谢,又连忙爬起来跪到地上,颤抖着向萧恪连连磕头。
“大人,求大人放过我家珠儿!她才十三岁啊!”
薛峤看着地上泣涕涟涟的妇人,鼻尖一酸,忙上前去将她扶起来,温声对她说:“夫人且放心,大人遣我前来是真心为珠儿小姐诊治的,他没有那种心思。”
瞳娘半信半疑,看看眼前的少女,又看看不远处的男子。少女言辞倒是十分恳切,伫立在那边的同知大人,却仍是一副淡然的神情,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薛峤跟着她的目光扫一眼萧恪的脸,这才想起,萧恪不笑时,就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倨傲样子,谁看了都得觉得他脾性不好。可此情此景,又不能让他平白笑一个。
她只好无奈地向妇人解释:“夫人请相信奴婢。我家大人从前连贴身随侍都不要,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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