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严寒，鹅毛大雪自上空纷纷而下，洋洋洒洒，上京城里各个角落都垫起来一层层的厚雪，引得不少孩提出门戏耍；拱桥之上，可见佳人执伞而立，垂眸看着孩童冻红的小手，无奈地笑着将他们喊回房中。
到处一片热闹欢愉的景象，除了太子府。
长廊两边的常青树上压满了厚厚的雪，几个婢子在忙着清理。
“殿下已经出去七天了，好不容易凯旋归来，凳子还没坐热呢就走了，小卜你说，是不是因为王上赐婚，殿下才不愿回来的？”一个婢女说道。
“也许吧，不过殿下确实外出许久了。今早王主派人来送珠宝，应该也是想看看殿下是真不在还是装不在。”那个名叫小卜的婢女轻声道。
“听说那安玲公主是个美人胚子，但我们殿下可是少年将军，能文能武又风流倜傥，一小国公主而已，这门婚事，还是有些欠——”
“嘘！”小卜连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看了看四周，略大声道，“主子的心思，我们自然是不懂的，到底好生干活才是。”
被说的那个婢女张了张嘴，许是想说什么，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房梁上，一青衣男子盘腿而坐，好似感受不到刮面而来的寒风。
“不应该啊，按他那性格......”他静静地看着房梁下方忙碌的婢女，兀自喃喃道。
他是邻国送来的质子夜与零，自七岁起就与不受宠的楚翊相识了，是楚翊的挚友。
夜与零撑着下巴静静思索着，不时皱了皱眉头。
楚翊自北疆大战得胜的消息传回上京之后，王主就迫不及待地给他赐婚，而他的赐婚对象，是一个名为西垠小国的公主，据说还是西垠国主动送公主来和亲，想借此维系两国之间的表面和平。
太子不受宠，这已经不是鲜为人知的事了，也就是看在王后母族的势力强大，楚翊才能保住这太子虚位。
好在太子冰雪聪明，学什么都快，如今不及弱冠之年，谋略战术堪比征战多年的老将，俘获一干将士的忠心。
想到这里，夜与零勾了勾嘴角，揉了揉麻木的腿，他纵身一跃，不过须臾间，便消失在太子府。
明眼人都知道王主这番做法是想削弱太子的势力，可也没人敢忤逆，太子府众人只能替自家主子感到不值，背后蛐蛐一两句。
不过楚翊倒是真不在意赐婚这件事，一是他没有喜欢的女子，二是他从没想过靠着女子背后的母族壮大自己的势力。
他要凭自己的本事，他从心里唾弃靠别人来壮大自己实力的人。
比如当今王主。
横断山脉山脚，顾姓药堂。
叶落宁着一席淡紫流苏精锻长袄驻足于顾姓药堂前，一下马车她就感觉总有股视线盯着自己，叶落宁敢肯定不是错觉，于是她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大概估摸着方位。
她装作不经意抬头，顺势看向二楼，微微打开的木窗缝隙中，留存着一只浅蓝色的眼睛，叶落宁刚好与那只眼睛视线交汇——
摄人心魄的眸色，几分微冷，几分温柔，几分戏谑和病态，让人忍不住沉沦。
她对着门口的小厮微微颔首，没让人引路，兀自进去了。
“姑娘倒也信任顾某，还以为今日来的还会是那个小婢女呢。”顾柯正坐在一楼中央，微微抬眸瞥见叶落宁进门了，边分拣草药边笑，装作随口一说的样子，一双看不尽底的眸子藏在阴影中。
一整个礼拜，七天，身为妹妹竟如此放心兄长一人在医馆，派来送银两的小婢女也只是浅浅问句是否苏醒了，都不曾上楼去看过一次，似乎，二楼榻上躺着的那个男人对他们不太重要......
叶落宁并未找竹椅落座，她秀眉微蹙，两只手小动作不断，用一副忐忑不安的语气问了问兄长的近况，在得到内心希望的答复后才逐渐放松下来。
她就近落座，浅笑着，弯弯的眼睛看起来人畜无害，是个明眸皓齿的标志美人儿。
“顾大夫说笑了，小女子找您，自然是百分百信任您的每一句话。大夫说七日醒，这第七日小女这不就来了么。”
顾柯何尝不知这是客套话，但他实在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缓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抬头，故作玩笑问：“在下一直好奇，姑娘和兄长的皮相都是上乘，但各有各的优胜之处——”
意思是姑娘和二楼那个男的真的是兄妹么？他看着不大像。
“顾大夫说的是，俗话一母生九子，连母十个样不就是这个理么。何况兄长为男儿身，自当硬朗些。我应当是更像母亲些，兄长更像父亲。”
顾柯：“......”我是打心底觉得你们一点不像啊。
他扯了扯嘴角继续分拣药材，还没拣出几根草药，就见有小厮从二楼跑下来，凑近他耳边悄声说了话。
“姑娘且随他上楼去，令兄已经醒了。”顾柯说道。
叶落宁听这话连忙起身，简单与顾柯客套几句，便随着小厮上楼了。
“小姐，这边请。”小厮在前面引路，到门口时便止步。
叶落宁拿出一些碎银递给他，“有劳了。”
接着，她缓缓推开了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从门中散开，弥漫在她周围。
入眼的先是一片月牙白的衣袂，随着木门向两边折开，那个人站在窗边，背靠木墙，长发如瀑铺散开来，肩宽背直。
视线往上，下巴点点胡茬，略微发白没有血色的嘴唇，苍白的脸颊，整张脸看起来疲惫不堪，可偏偏一双淡蓝色的眼眸炯炯有神，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叶落宁就站在门口，毫无遮拦地上下打量着楚翊，不时眯了眯眼，眉头微蹙。
将楚翊整个人从头到脚打量完之后，她这才背过身轻轻关上房门。
见隔壁厢房有人出来，便开口道：“兄长身体内余毒未清，还是安分躺在榻上为好，正值隆冬在窗户边久站，要是着凉了可就麻烦了。”
楚翊站着没动，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眼角弯了弯，嘴唇翕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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