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日出晚,早晨七点多,高原仍埋没在夜色的湖泊中。
徐皓裹着军大衣走出来,土帽歪斜地戴在头上,因为受冷,两只手揣进棉袖筒里,样子很不修边幅。
篝火早在昨夜就已浇灭,羊群拢在一起,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音离人很远。
徐皓没走远,就在帐篷门口旁边坐下,不多时,侧方门帘又被人拉开。
闫泽肿着一双眼,嘴唇干裂,没带帽子,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显然是刚睡醒。他出来时才意识到旷野上仍然漆黑一片,一时间被堵在帐篷口的位置动弹不得。帐篷里面有光源,昨晚在混乱的纠缠中睡着,早晨起来发现徐皓仍然给他留着灯,昏昏暗暗,像海面上浮沉的木屑。
还有一个意味不明的吻。
闫泽的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了一下,他胸腔子里有一种蛰痛感,从没像今天早晨这样渴望见到徐皓。而徐皓眼下就在闫泽斜前方坐着,两个人离得并不远,闫泽发现他的时候,徐皓已经从黑暗中站了起来,率先开口,“醒了。”
夜色中看不太清徐皓神色,但能看见徐皓招过来的一只手。闫泽往那边走,徐皓顺势把手伸入闫泽敞着怀的军大衣里面。闫泽被手掌触探的腰部肌肉群一下子绷紧,他显然不太适应徐皓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
徐皓对着闫泽侧腰的位置摸得动作不太见外,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问,“烟呢?”
闫泽从裤子里掏出来一个纸盒,撇开,里面没剩几根。闫泽递给徐皓一根,自己用牙咬着抽出来一根,又擦着了打火机,笼在手心里点火。
两个人挨着坐下,闫泽咬着烟嘶了一口烟气出来,给徐皓递打火机,徐皓没接。
徐皓把手里的烟杆竖起来看着,一副要谈判的语气,但话说得挺慢,“之前张旭升不是非要我和王浩然看个粤语电影,看完了好给他电影作对比什么的吗?我不知道你看没看,一个同志电影,那会看完没想别的,唯一感触就是想着有时间也去南美洲走一遭。仔细想想,我虽然整天把咱俩的关系挂在嘴边上吧,但其实没真的觉得会跟男人谈什么恋爱。我不是不知道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只是跟傻/逼似的以为这样就行了。算是我的错。”
这注定不是一个寻常的早晨,破损的棉大衣,干裂的唇角,敞着四肢坐在土坡上,头发乱到起飞。往日城市里生活的样子几乎被磨损,无比接近真实。
闫泽叼着烟仰起头,双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汲取氧气般呼吸着零下好几度的冷空气和灼烧的烟丝,思绪被肺腔里那股呛人的铁锈味冲刷得一干二净,好歹是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听徐皓继续说,“处理感情不是我的强项,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昨天晚上我想明白一件事,我这一生中遇见过不少人,甭管男女老少,你算头一号。有些话我没机会说,那狗屁的蝴蝶效应把什么都变了,还就你没变。我闭上眼都知道你说哪句话活该是什么屌样子。如果命运注定要这么走,那么我接受。…那句台词怎么说的?”
徐皓把烟叼在嘴上,最后几个字因为嘴里捻弄着烟头说得有点含糊,他提起闫泽夹着烟的左手凑到嘴边,就着闫泽冒火星子的烟头熟练地嘬了几口,把自己的烟给嘬着了,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放下手。天边晨光初露,徐皓眯着眼吐了口烟气,一边思索台词一边去看朝阳。
巨轮红日升起,大批羊群冲入视线内,海一样的湖泊从地平线血色延展开。烟味是闫泽常抽的一款,前几口呛人,细品下去有类似金属似的锈味,徐皓感觉自己嘴里的气跟热水一样沸腾起来,有些蛰人,徐皓还没想起来,“不如……不如什么我们来着?”
某一瞬间,闫泽在萦绕的铁锈味中似乎意识到了徐皓接下来想说什么。那电影闫泽扫过一眼,提起南美洲,多少有点印象。闫泽缓慢地,冗长地吸了一口烟,感到肺腔灌满冷气。闫泽说,“不如,我哋从头嚟过?”
徐皓看着远方嘶了口烟气,听闫泽这么一学,从喉咙里含糊地笑了一下,道,“对,借人电影一句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以前算我心态有问题,你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既然昨天话说到那份上了,合该我也表个态。我对别人不行,但是仔细想想,对你好像还行。闫泽,咱们既往不咎,从头开始吧,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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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为期一周的旅行把人摧残得跟难民一样。回程,被城市那种现代化环境一包围,再洗个痛快的热水澡,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徐皓估计闫泽这辈子难有几次这种体验生活的机会。
说实在的,要不是徐皓小时候奶奶家在农村,家里还养过猪,他也不一定就遭得了这种罪。即使如此,享了这么多年福,乍一下被送到荒郊野地去放羊,每天动不动就踩羊屎,冰天雪地还没地洗澡,也实在有够呛的。
回来路上俩人那脸摧得跟刚从矿上下来似的,反观闫泽竟然心情还不错,还知道用手跟着节拍敲打方向盘,干到起皮的脸上挂着地痞流氓似的表情,油门恨不得轰到一百八。徐皓顿时觉得他以前把闫泽想错了,他总以为大少爷吃不了什么苦,没想到闫泽承受能力这么强,要徐皓有闫泽从小这生活环境,经历这么一出,指不定得整出什么阴影来。而闫泽都这德行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实在是佩服。
到家,重新拥抱网络,生活立刻步入正轨。
马修学分修得差不多,看那意思是可以提前毕业了。电话连线的时候他正在策划毕业旅行,问徐皓和安德烈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届时徐皓和安德烈正忙着算别的,没搭理他,马修气得要命,“要我说,我们之间面临最基础的信任问题,根源就在于我一直说话而你们仿佛聋了一样,是造物主在把你们扔到人间的时候在耳膜上加了过滤网吗?嗯?我都这么大声了你们却一点都听不见?嗯?一个字的建议都不给我?”
安德烈放下手中打印出来的上百页的资料,叹了口气,看着视频里的马修,“好吧,你想要什么建议,你又不是没钱,毕业旅游你就算是想去北极游泳也可以请人给你量身定制一套方案出来,好么?”
马修用鼻子冷笑一声,一边吃着薯条一边阴阳怪气地点评道,“瞧瞧,这是谁啊,资本家!要我说,人类面临进步的最大障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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