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词以为裴沉昭一直醒着,心中震骇,慌乱往后趔趄了一步,脖颈和后背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一双眼死死盯着趴在书案上的裴沉昭,就见到他双眸仍是紧闭,此刻眉头深锁,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又如方才一般念了两句:“别走,你别走……”
善词揪紧的心这一刻才彻底松弛下来,裴沉昭没有醒,只是梦魇了。
她赶快拾起飘落的信,将它塞回信封中,原封不动地压回原来的地方,而后轻手轻脚退出书房,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时,一颗心仍在狂跳不止。
她拉了锦被严严实实遮盖住身体,手攥紧了身下的褥子,听着屋子那一头传来裴沉昭越来越重的梦呓声,胆战心寒。
书房的灯芯已燃尽了,整间屋遁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片漆黑之中,裴沉昭的梦呓声凄厉如魑魅,又好似猛兽疯癫无状的咆哮,仿佛他正陷在极大的痛苦之中备受折磨和摧残。
善词不知他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裴沉昭偶尔会梦魇,这一点她知道。
可一年来,她夜夜与他同床共枕,却从未见过他的梦魇发作得似今夜这般厉害。
那声嘶力竭的痛苦咆哮,仿佛有人正捏着刀片,在一片片活剐下他的皮肉筋骨,听得善词背脊发寒,汗毛直竖。
她还在想裴沉昭这梦呓会持续多久,书房那一头的声音却忽然在寂夜中戛然而止,而后,有动静响起,有人重新点亮书房那头的罩灯,驱散了屋中的黑暗。
昏黄微弱的光透过屏风投射至床前,善词打了个寒噤,猜到裴沉昭恐已经苏醒,忙闭上眼作假寐模样。
脚步声沉闷响起,朝着她的方向来,在床前停下。
善词闭着眼,担惊受怕,不知裴沉昭要做什么,也担忧他有没有发觉方才有人翻动过书房内的东西。
而就在她惴惴不安之时,下一秒,盖在身上的被单被人掀开,一双有力的臂弯将她身体整个捞了起来,善词佯装在睡梦中被惊醒,睁开双眸,迎面便在昏暗浓黄的光影下,瞥见裴沉昭满是冷汗的苍白俊容,还有他微微泛着绯红色的眼眶。
隔着很近的距离,善词忽然发觉那双素来凛冽逼人的凶狠眼眸里,竟好似氤氲着一点晶莹,不知是泪,还是额头淌下的汗珠挂在了眼睑。
善词从没见过裴沉昭的眼泪,他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眼尾总是微微翘起的,带着盛气凌人的锋锐与乖戾,桀骜不羁,张狂凛冽,不曾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双眼睛里不会有软弱的痕迹,更不可能有泪水。
可方才那一瞬间,善词却坚信不疑自己看到的不是汗,是泪。
裴沉昭眼里真真实实地闪过了怯懦和害怕。
裴沉昭……也会害怕?
就在善词想再确认一眼裴沉昭眼里的是不是泪,下一秒,她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牢牢箍在怀里。
“唔……!”善词被他两只臂膀束缚其中,他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她揉碎了塞进他身体里,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怎么了?”
裴沉昭下巴搁在善词单薄的肩膀上,紧紧环着她柔软的身体,闷声不吭。
善词抽出一只手,轻柔地一下下拍在裴沉昭背上,安抚问道:“出什么事了?”
裴沉昭环着她的手臂松了一些,善词身子往后挪了点,微微拉开二人的距离,抬起头,就见到裴沉昭那双素日锋锐凌厉的眼,此刻却含着紧张无措的神色,甚至,还带着一点点脆弱。
这样的裴沉昭,善词从未见过,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裴沉昭瞳仁黯淡无光,他木木盯着善词,苍白着脸喃喃:“阿词,我又梦见她了。”
“谁?”善词微怔,可问出这个字的时候,她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裴沉昭坐在床沿上,缓缓松开了善词。
他大掌捂住了额头眉眼,头痛欲裂,善词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是何,只看到得他微张着翳翳而动的嘴唇,颤抖喑哑地吐字:“……我阿娘。”
夜雨淅沥敲打砖瓦的声音回荡于寂静的屋内,善词听见裴沉昭口中吐出“阿娘”二字,心里劈过一道惊雷。
裴沉昭对废妃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赤·裸·裸地厌恶这个生母的存在,从未在人前提起过这个生母一次。
这是他一片触及不得的逆鳞,这是令他蒙羞的耻辱,也是一道不曾愈合的血淋淋的伤口。
但凡有人触碰到他这片雷池,必惹出他毁天灭地的雷霆震怒。
她听他称呼废妃为庶人、贱人、却从未称呼过那人一句母亲,更莫论现下这一句十足亲昵的——阿娘。
那一瞬间,善词便坐实了自己心里不久前对裴沉昭与废妃的猜想。
她从前不敢想象,裴沉昭竟真的还对生母怀着孺慕之情。
裴沉昭默然脱了外衣和鞋爬上床,高大的身形却如一只猫儿般乖巧缩在善词的身边,他蜷着身子,头枕在善词腿上,缓缓闭上眼,深眉紧锁,似乎回忆起过往令他痛苦的事。
“这么多年,我一直试图用全力去忘记她。”裴沉昭的声音裹着窗外空灵的雨声,显得苍凉沙哑,“只是我越是想忘记她,她的影子便越是深深扎在我脑海里。这些年,午夜梦回,我总是回到那一日,回到她为了别的男人,不要父君,也不要我的那一日。”
裴沉昭茫然地睁着眼,视线虚了焦点,并没有落到实处。他像是看着不远处屏风后透过来的点点微弱灯火,又像是视线穿透了这间屋子,穿越了此刻的时光,而望向经年前另一个与善词眉眼相似的女人。
“我阿娘喜欢穿嫩青色的宫装,她有一双秀丽温善的、总是笑意盈盈的眉眼,还有一双柔软的手。”
“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声,十分孱弱,听嬷嬷说,差一点没活下来。”
“阿娘心疼我,担心我,怕我死了,所以整日将我放在身边亲自哺乳养育,日以继夜悉心照料,我才活了下来。”
“小的时候,我在太子府待腻了,阿娘就会套车,偷偷带着我来这玉琅宫玩,玩累了,她便把我抱在怀里,让我闻着她新洗头发的香味入睡,手会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唱童谣。”
“我自小便知道,阿娘不爱父君,阿娘的心里,有别的男人。我父君不在的时候,她总会找机会去和那男人见面,和那男人举止亲密。她对我父君从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但对着那男人,她会笑靥如花。”
“她以为我年幼,不懂这些,殊不知,我是明白的。我知道阿娘这么做是在背叛我父君,是在给裴氏皇族蒙羞,可阿娘是爱我的,如果我不为她保守秘密,她会死。我不想她死,所以我只能对不住父君,为阿娘的秘密守口如瓶。”
“那男的平平无奇,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样子。呵,跟我父君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我不知道我阿娘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比不过父君的人,会为这样的人神魂颠倒,甚至为了他,舍弃自己的性命和亲生儿子。”
“阿娘像是为那男人入了魔,有他在,阿娘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
说及此,裴沉昭蜷缩的身体又紧了紧,额头上逐渐渗出汗水,他茫然睁着双眼,善词感受到,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像是恼怒到了极致。
“后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阿娘跟那男人的事情还是被父君知晓,且还是被父君亲手抓了现行。”
“那一日正好我去阿娘的院子里,还没进去,躲在门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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