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诏狱,专门关押和审讯皇帝亲下诏书命令严办的案犯,隶属于推事院,由三司推事——即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之长官共同主持管理。
因为林震烈的腰牌和林怀音的身份,马车未在推事院衙前落车,一步到位,放行到诏狱入口。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还有因为御史大夫柳苍暴毙、暂时统摄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三名官员率部属齐齐赶来。
众人都在鹤鸣山受过林怀音的救命之恩,更在白莲教的肉瘤男口中听过她上巳节遭遇,对林怀音又敬又怜惜,见她凝望黑色巨石发呆,只敢停在三步外,小心翼翼揖手。
“见过林三小姐。”三司官员轻声问礼。
“嗯。”林怀音下意识应声,扭头见众臣拱手同她致礼,手指猛然攥紧衣袖,一瞬间恍如隔世。
诏狱的火把,噼噼剥剥,红眼老鼠狼狈窜入阴影,这些面孔摇摇晃晃,从她的前世走过,何尝将她放在眼里?
前世,林氏九族含冤而亡,是三司审议定罪。
前世,林怀音被捆缚至此,无辜下狱,是三司手心任人宰割的死囚。
前世,满朝文武腰金拖紫,衣红曳绯,随沈从云下狱处置太子殿下,浩浩荡荡,踱过她囚室。
无人停留,无人侧目。
火把烧过林怀音,明一阵,暗一阵,朝臣大步朝前,视而不见,只恐她污了他们眼睛。
真相是诏狱臭不可闻的粘稠空气,众人避之不及,无人在意她冤屈还是有罪,只默认她是沈从云的下堂妇,是罪臣之女,该死。
“林三小姐前来,可是询问案件进展?”大理寺卿抬头讪笑,主动报告:“吾等正严审中书省上下僚属及白莲教逆贼,拷问沈氏罪状,也有一些具体事宜望林三小姐见告。”
年迈的刑部尚书眉目慈祥,谆谆劝说:“诏狱污秽,恐伤千金贵体,您是逆案苦主,亦是铲除白莲教的功臣,我等稍后会上林府问询相关情况,您实在无须亲临诏狱。”
话到最后,他欲言又止,一句“更无须去见那人面兽心的首犯沈氏。”,怕触及林怀音伤心事,没好直说。
林怀音当然听出弦外之音,沉沉眸光投向诏狱入口的竖井,耳畔风声掠过,她觉得讽刺至极。
前世她被沈从云囚.禁诏狱整整九十天。
地狱一般的九十天,吞馊饭,饮寒气,斗老鼠,打绳结,舔凝结囚室墙壁的水珠苟活。
吞饮、触摸、呼吸,诏狱的气味深入骨髓、刻进灵魂,林怀音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熟悉诏狱,这是她的死亡之地。
等死的囚徒,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和人证,曾经被沈从云操纵、冷血碾碎林家的三司,而今俯首折腰,劝她不要下去沾染污秽。
今昔对比,令人唏嘘。
林怀音缓缓攥紧衣袖,脊背像一杆压弯反弹、重新挺直朝天的竹。
她和沈从云不同。
她没有玩弄权术、构陷忠良,她得了萧执安的势,受他庇护,但她是用自己的血恨和林家的弓箭,一步步埋葬仇人,保住林氏儿百年清誉和九族性命。
她站在这里,接受众臣礼敬,她受得起,也当得起,沈从云该死,平阳公主也不会久活。
青天白日,日光如洒,林怀音久久无言,一种无形无边的压力无声释放,众臣低眉,缄默陪侍。
马车上,谢心存倚窗凝视。
林怀音的心跳脉搏呼吸,眼波一荡一收,足尖一起一顿,后脊一颤一挺,手指一攥一松,掐在衣袖的半圆甲痕,尽在他耳目之中。
她悲伤,恐惧,兴奋,骄傲,她在回忆,在沉思,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在她的马车里,闻嗅空气中的少女甜香,摩挲把玩过她细脖颈的右手,怀想她仰躺腿上的美妙接触,掐灭她和萧执安恩爱纠缠的画面,在翻江倒海的心绪里,与她一样,竭力自制。
她是那样瘦弱纤细,一枚银针入百会,就能取她性命。
可她的柔软可欺是假象,几番交手,谢心存看清她身披铠甲,异常棘手。
她不认输、不屈服,不崇拜不迷恋,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让他无从下手。
又爱不释手。
小小一个丫头,凶他骂他咬他算计他,也会踮起脚尖够他,无限温柔地关心他。
她真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谜,从泱泱埃尘中浮起,穿云破日,触碰到他,第一次动摇了他洞悉一切的主宰。
谢心存眼白泛红,骨头战栗,她冷不丁靠近,看似不起眼,一息炸翻他古井无波的无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还不想负责。
她应该负责,她无路可走。
掀开车帷,谢心存落车。
他是受林震烈之请,来审沈从云,虽则区区小事,不该劳动他,但林怀音的事,今后通归他管,也唯有他能管。
谢心存走向林怀音。
他自来随性,不拘什么场合,总是漫不经心作困虎状,而今一落车,捕捉到林怀音耳尖颤动,他莫名抖擞精神,陡生一股攀比之气,龙行虎步,沈腰潘鬓,竭力展示风流韵致。
在场大小官员见他从林怀音车上下来,神采英拔,器宇不凡,心下皆是一惊,再想到车夫说“上将军请一能人来审沈从云。”,还出示了林震烈的鱼袋腰牌,更加不敢小觑。
林震烈手持太祖金枪暴打沈从云的画面,犹在眼前,太子殿下都要跪,他们更不中看,林震烈的座上宾,能与林三小姐同乘,其分量无需多言。
众臣不知谢心存来历,不妨碍他们心生畏惧,不便对白身平民揖手,亦点头颔首,殷勤示好。
谢心存微微一笑,甚是受用,走到林怀音身侧站定,右手一翻,银光闪烁。
只听“呀”地一声,年迈的刑部尚书双目圆睁,惊呼“我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四处张望。
“老大人怎么了?”
众臣惊慌失措。
见他脸上臂上不知何时扎上银针,针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个个退开不敢妄动。
林怀音僵立原地,眉心微蹙。
谢心存动手,必定是因为输了赌局,拿朝臣开刀出气。
林怀音自责带来灾星害了老尚书,可她刚才差点也没命,现在又怒又犯怵,只敢低低侧目谢心存,飞速想办法阻止他大开杀戒,没想到刑部尚书兴奋大喊——
“我又能看清了!!!”
“看了几十年卷宗,我这双眼睛早就不堪用,而今昏镜重磨,真乃死而复生!”
一时间,恭贺四起。
老尚书老泪纵横。
林怀音瞳孔震动,猛然侧目,对上谢心存视线。
谢心存冲林怀音挑眉:“我答应你父亲,带你离开前了结此案。兴朝储君手下就这些老弱病残,百无一用。”
“哼。”
林怀音撇嘴,悬起的心徐徐回落,想怼谢心存,骂他痴心妄想爱炫耀,私心里又不禁承认确实得了好处,想说炫耀得好,就喜欢他爱炫耀,最好把全大兴百姓都瞧一遍,她就夸他厉害。
于是骂不出口,也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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