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二节|火的审判
翌日清晨,天边泛着一层薄灰。这里的晨光不暖,像被水稀释过的金。
我睁眼的时候,我妈已经坐在窗边,她的姿势像是从昨晚就没动过。
她在看一张符。
那符画得很淡,纸已经发黄。上头的线条像火焰流动的形状,却没有颜色,只有灰。
「妳又在写经文?」我揉揉眼。
「不是经,是灰的路。」她说。
「灰还要导航喔?」
她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让我瞬间清醒:「吃早饭。」
我们的早饭是村里送来的一碗凉饭,一杯比露水还淡的汤。
我含着那口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妳确定这不是昨晚剩的?」
母亲不答,只静静望着窗外。
外头的风忽然变得乱,像有人在拉扯。
接着,一声慌乱的喊从村口传来——「着火啦——!」
我整个人愣住:「他们不是禁火吗?那谁敢——」
母亲已经起身,衣袖一摆,往门外走。
村口聚了人。
风里混着灰,像有什么从地下冒出。
火光不大,却诡异。那火不红、不黄,而是淡青的——像梦里的光。
它一寸一寸沿着地表爬,没有燃烧声,也没有热气,却让人后背发冷。
村民拿着木桶一阵乱泼,水溅在青火上,立刻蒸成白雾,火却没灭。
「是谁放的!」
「昨晚谁还敢提火!」
「快把他抓出来!」
众人吵成一团。有人的视线很快落在我们身上。
我一缩脖子:「……我觉得我们又要出名了。」
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指着母亲:
「昨晚是妳在祠前讲火!」
「对啊!妳说要让火说话!」
「这火就是妳唤的吧!」
那声音一波波涌过来,像要把人淹没。
母亲没有躲,只平静地看着那团火:「这火不是谁放的。」
「那是谁?!」
她抬眼:「是地心的怨气。」
众人一愣。
我在旁边补刀:「简单说,就是地自己放的火。」
几个年轻人露出狐疑的神情。
村长皱着眉:「妳在胡说什么?火就是罪,谁点谁就得罚!」
母亲淡淡道:「罪不是火,是人忘了怎么用火。」
村长的脸色越发难看:「这话是亵神!禁火千年,妳敢说是错的?」
「不是错,是怕。」她声音不高,却让场子静了一瞬,「怕久了,就成了信仰。」
我咬着嘴角,小声嘀咕:「妈,妳这语气要是放在法庭上,铁定当庭羁押。」
她没听见,也许是故意没听。
她只是往前一步,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
灰白的泥土被她指尖一抹,画出一道弧。那弧在光下闪了一下——是焰符的形状。
我凑过去:「妳这是……」
「开个口,让气出去。」她低声说。
她从怀里取出一小罐灰,倒在符中央。灰与地气一触,立刻有微弱的光窜起,像心脏的脉搏。
人群开始骚动。
「她要点火!」
「拎水来!」
「抓起来——」
水桶的声音此起彼落,我连忙拉着她往旁边闪:「妳要破禁?他们会以为妳是纵火犯!」
母亲只是淡淡地回头:「没差,神仙的名誉本来就不高。」
我快哭笑不得:「他们不会管妳是不是神仙,他们只会泼水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几桶水已经往我们方向泼来。
我抱着她往旁一滚,水泼在地上,「滋」的一声,立刻化成雾。
村人们被这景象吓住,手里的水桶全停在半空。
母亲起身,衣摆沾着泥,却没半句多话,只是抬手,把符再画了一道。
「火要解禁,先得让地喘口气。」
她看向我:「青珩,打火机给我。」
我心一紧:「妳真的要……?」
她没再解释。那语气就像要我递一把汤匙一样平常。
我掏出口袋里那条小鱼似的打火机,手指有点抖。
「这一点,整村都会炸锅吧。」
「那就让他们听听锅盖响。」
我心里骂了句「完蛋了」,还是把打火机递给她。
她点燃符的那一刻,整个天地都静了一瞬。
火光不是爆开,而是缓缓浮起,像被谁从地底托上来的光。
青蓝的火纹顺着地裂蔓延,绕过井边、穿过屋檐、缠到那口裂纹钟下。
钟声「嗡」地响,长而低,像是在回应。
「妳看,连钟都被妳吓醒了。」我喃喃。
母亲的眼神没有笑意,却有光。
火光越聚越亮,雾气开始退,灰白的地面慢慢透出一层淡红。
村民全退到远处,有人拿着水桶颤抖,有人跪地祈祷。
村长怒喝:「住手!这是亵神!」
母亲抬眼看他:「若神真在,他也该看见,这火烧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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