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一节｜愿终之地
风穿过荒村的墙缝，带着灰烬的气味。
我们走进「归尘村」时，天色刚转亮，阳光斜斜落下，照在满地的白灰上，像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缸的晨霜。
我忍不住咳了一声：「这里……该不会是妳说的‘愿终之地’吧？」
母亲笑笑，眼里却有一层淡淡的雾：「嗯，这里，是所有愿的尽头。」
地上没有脚印，没有屋瓦完整的房子。
只有一口干裂的井，一张半倒的木椅，一块还没被风带走的破布——上头绣着「愿安」两个字。
我蹲下来摸那布角，手指被灰染成了白色。
「妈，妳这次不会想开新店吧？」
「是收摊。」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
我叹了口气：「妳连收摊都这么仙气。」
她弯唇一笑：「别夸，香会乱。」
我翻白眼：「那我以后是不是也不能夸妳漂亮？」
「漂亮可以，但要小声。」
我忍不住笑出声，灰尘随笑声飞起，在阳光里闪着细小的光点。
我们在一间看似还能遮风的屋里暂歇。墙上贴着许多早已泛黄的符，边角被风咬得残缺。
母亲取出香灰盘，放在桌上。那灰面比以往更平静，没有一丝震动。
我问：「这次又要帮谁点香？」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将一口灰瓶放在盘旁。瓶里装着她一路收的愿灰，每村一撮。
她说：「愿的灰要归地，愿的火才不会乱烧。」
我嘟囔：「听起来像是宗教新创企业。」
她忍笑：「妳可以当行销部。」
「那我们还缺财务部跟客服。」
「财务交给风，客服妳自己。」
「……难怪没人敢投资。」
她笑得柔和，却微微咳了一声。
我抬头，看见她的指尖在颤。
「妳是不是累了？」
她摇头：「只是香气太久没换。」
「我帮妳点新香？」
「不必，这里的灰够了。」
我走到门口往外看。整个村像被时间蒸发过一遍。
风一来，灰起一层浪，浪里好像有声音在说话。
我听不清楚，只觉得那声音一会儿像笑、一会儿像叹。
「这些灰，是谁留下的？」
母亲的声音淡淡的：「曾经许愿过的人。愿成了，灰就留；愿没成，灰就散。这村收的，是留的那些。」
我怔住：「所以，这里其实是愿的坟场？」
「不，是愿的家。」
她的手轻拍着香盘边缘，像在安抚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身影有点透光。
阳光从窗缝照进来，在她的发丝上闪着金灰的光。我想起一路上，她愈来愈少吃东西，愈来愈爱笑。
那笑有种我说不出的味道——像要结束，又像要开始。
妈，妳是不是又在隐瞒什么？」
「有啊。」她回头，眼角弯着，「我在隐瞒我老了。」
「……妳这种诚实方式很敷衍。」
「修行讲究含蓄。」
「那我明天开始也修行，看谁更含蓄。」
「妳含蓄会内伤。」
我噗地笑出声。那一笑，却被她随后的一句话掐断——「青珩，这一站，妳得自己走一半。」
我愣着：「妳又想去哪？」
她看着远方，那里有一片亮灰在风里闪。
「归尘，不只是地名。」她说，「是回去的意思。愿既终，魂要归。」
我听不太懂，只觉胸口一紧：「妳说的‘魂’……是妳自己吗？」
她笑，笑得比灰还轻：「别怕。灰里有光，光会带路。」
我心里那根弦啪地断了。
「妳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怎么又要自己走？」
「我一直在带妳回家啊，只是妳以为家在外头。」
她转身收拾桌上的符纸与灰瓶，动作很慢，每一样都像在告别。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天她说要「回去一趟」时的语气。那时我还以为只是去旅行。
原来她真的早就知道——这趟回去，不是为了玩，是为了放。
她提着灰瓶走出屋外。
阳光更亮了，几乎白得刺眼。
我追出去，风把灰卷成一条条小旋涡，围着她转。
她低头，像对那些灰说话：「都该回去了。」
我听见瓶口发出轻轻的「哗」声，像潮水退回海里。
那一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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