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手指触及弓身的刹那,五条悟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僵了一瞬,果然和他猜想得差不多。
「六眼」捕捉到的信息如潮水般涌来——她接弓时手指下意识扣住的精准位置,肩膀下沉的微妙角度,双脚重心分配的本能调整,甚至是为了掩饰熟练而刻意放慢的呼吸节奏……
所有这些细节都在无声地尖叫确认一个事实:她绝对碰过弓,而且水平相当不赖!
嗯哼,真是相当有意思。
雾岛椿依言举弓,刻意模仿着新手的笨拙,动作放慢,甚至故意让指尖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引弦,开弓——箭矢离弦而出,“恰到好处”地偏出了靶心好几环。
“啊……失败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精心调配的失落,抬眼望向他时,眼里盛满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的希冀光芒。
五条悟安静了足足一秒。
诚然,技术烂是装的。但……
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甚至超越了「六眼」的识别,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她想让他教她。这份期待,真实不虚。
虽然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她要绕这个圈子,但这份心情倒是直白的可爱。
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配合她。
顿了几秒,五条悟忽然爆发出极其夸张的大笑,毫不客气地拍着腿,“噗哈哈哈哈——!椿!你这技术真是烂得清新脱俗啊!原来还有天赋怪搞不定的事情哦!”
他笑得东倒西歪,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但灿烂的笑容里却不见丝毫嘲讽,反而透着一种“抓到你把柄了哦”的亲密感。
“不过——!”他笑够了,猛地凑近她,墨镜滑下鼻梁,露出那双闪烁着恶作剧光芒的蓝眼睛,信誓旦旦地宣布,“这都是小问题啦小问题!经过我亲手调教,你绝对能脱胎换骨!毕竟我是最强的嘛!”
他还是这么自信又臭屁。
不过,目的达到了。
雾岛椿垂下眼睫,掩去一丝笑意,“那就全部交给你了。”
“好说好说~”五条悟自然地晃到她身后,并没有贴得太近,但存在感极强。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教练模样,指挥道,“首先,笨蛋学生一号,脚分开站稳啦!这么晃怎么射的中靶子?又不是在跳草裙舞!”
他的指导词一如既往地欠揍,却又精准地点出要害。他没有亲手去纠正她的姿势,只是隔空用手指点着,“手!抬高点!没吃饭吗?”
“肩膀放松啦!绷得跟石头一样!”
“眼睛!看前面!靶子又不会跑掉!”
他的声音吵吵嚷嚷地响在耳侧,温热的气息偶尔拂过她的发梢。雾岛椿依着他咋咋呼呼的指令调整着早已熟悉的动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的落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所有伪装,却又体贴地选择了看破不说破。
有点太刻意了啦,有种巴不得立刻告诉她“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伪装,现在只是在极力配合你”的感觉。
不过,这样也很好。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像一根细微的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带来一种陌生而微痒的悸动。
五条悟看着她明明会却要努力装不会的侧脸,墨镜后的蓝眼睛笑得弯弯的。
真好玩。
秘密需要土壤,需要深厚而肥沃的土壤,藏起来,不见光日。而他此刻很乐于浇灌,也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眼前的少女说自己不会弓道是假,但隐藏在谎言下的那颗时时刻刻都在呼喊着需要他的心,是真。
被一个人如此热烈地需要着,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不可能一点也意识不到吧?但他并没有感觉到负担,反而觉得,这是比一百盒喜久服更甜、更有趣的事。
他很乐于细心呵护这颗名为“秘密”的种子,观察着它的成长,静静等待它破土而出的那天。
所以,比起探究这拙劣表演背后的缘由,他想,守护当下她那份流露真心的笑容,会更有趣。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染上暮色,弓道场内的光线变得柔和而朦胧。
“咻——”
箭矢破空,这一次,雾岛椿不仅没有脱靶,甚至还稳稳地射中了八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向五条悟的方向,脸上绽放出一种与平日清冷截然不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明亮喜悦。
发现五条悟正看着自己,她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弓,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一样朝他用力挥了挥,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夺目,仿佛在无声地喊着,“快看!我做到了!夸我!”
等等。
五条悟墨镜后的眉毛挑了一下。
这家伙明明随随便便就能射中十环,现在却为了一个区区八环高兴成这样?这是什么新型的快乐密码吗?
虽然完全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但或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夸奖而已。
于是,他极其配合地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大拇指,给她比了一个夸张无比的、充满五条悟风格的赞。
就在这时,雾岛椿眼角的余光瞥见弓道场的入口处,早上见过的那位五条家的老者不知已静立了多久,正沉默地看着他们。
是来监督悟练习的吗?
“悟、悟少爷。”老者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场内轻松的氛围。
“您就……这么喜爱弓道吗?甚至为此耽搁了今日的茶道修习。”老者的语气里听不出责备,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纵容的无奈。
“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五条悟立刻垮下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像只被扰了兴致的猫,语气臭屁又直接,“啰啰嗦嗦的,烦死了。”
然而老者面对这堪称无礼的回应,脸上却没有丝毫愠怒,反而像是早已习惯了千百遍,甚至继续好声好气地劝道,“悟少爷,您吩咐准备的甜品已经送到您房间了。只是……”
“只是什么?”五条悟打断他,眉头皱起,一副“有话快说”的拽样。
老者斟酌着用词,语气小心翼翼到了极点,“只是您这样……大量地摄入糖分,终究于身体无益。是否……或许……可以稍加节制一些?”他脸上那苦口婆心的表情,几乎能称得上恳求了。
然而五条悟根本不吃这套:“啊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他夸张地抱着脑袋,声音里充满了被念经的痛苦,“都说了别管我了!你们是复读机吗?每天都要啰嗦一亿遍!耳朵都要起茧了!”
每天?
雾岛椿微微一怔。原来这种对话是日常吗?
看着眼前这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互动,她若有所思。
有点关心,但不多,明明最好的关心应该是帮助五条悟解决堆积过多的任务和缓解那永不停息的“六眼”带来的灼烧,而不是在这里唠叨他摄入了多少糖分。
对此,她感到矛盾。
在五条家悟可以随心所欲,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他不小心破外了房屋而指责他,没有人会觉得他出言不逊,也没有人能限制他的穿着。比起担心这些,他们似乎更担心悟会被人抢走。
所以,为了留住他,他们给了悟力所能及的宠爱。
但好像他们能给的东西,有很多都是五条悟不想要的。
甚至都说了不想要,还会尝试硬塞,即便总是因为坳不过他而妥协,却很少能够真心理解他的做法,去窥探他的本心。
或许,是实力带来的差距太大,又或许,是因为内核的“善”和家族的“利”之间存在的根本冲突。
“好了好了!知道了!”五条悟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秒,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雾岛椿的手腕,对着老者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什么似的,“我和椿要去打游戏了!你也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他根本不等对方回应,拉着雾岛椿就风风火火地朝另一边走去,嘴里还嘟囔着,“真是的,一个比一个啰嗦……我特意吩咐的甜品都要不新鲜了!”
五条悟并没有立刻带着雾岛椿回房间打游戏,而是穿过几道回廊,径直走向靠近道场的一处汤屋。
“悟,这好像不是回我房间的路径吧?”
“昂,椿练习了那么久,不觉得身上有些粘腻吗?”五条悟随口说,“带你来清爽一下,才能更舒服地玩游戏。”
“放心,这里并不是客用的浴场,而是专属于我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雾岛椿才发现这里的入口守卫森严,他们低着头,或许是在发现五条悟身影的那一刻,身体就已经弯了下去,她甚至没有看清他们脸的机会。
直到真正走到他们面前时,才听见他们的声音,“悟少爷。”
五条悟什么都没说,带着雾岛椿直接走了进去。
“是因为悟需要每天练习弓道的原因吗?”
“嗯……也不是啦,我都是想练什么就练什么的,弓道什么的,哪天没有兴趣了,就会被我扔在一旁。”
五条悟语气轻松,但雾岛椿却感觉心里一颤。
哪天,她不再有趣了,也会被随手扔掉吗?
“但悟的房间肯定也有这种东西吧,为什么要在道场边再建一个呢?”
“是因为体术啦,体术!”
“因为经常要出任务,所以我从很小就需要练习体术了,每天都要练。”五条悟解释道。
“悟,不会是很小就一个人出任务吧?”雾岛椿问道。
“刚接触的时候是我家老头子们带着的,但谁让我天赋绝伦呢,没多久就不需要人陪同了,甚至他们的陪同对我来说还是一种拖累。”
拖累吗?雾岛椿垂下眼眸,思绪被睫毛遮掩住。
她想,是的。
五条家也许并非察觉不到“六眼”给五条悟带来的损失,也并非完全不想替他分担任务,但他们太弱了,就像悟所说的,带在身边会变成累赘的那种弱。
这不仅是力量上的云泥之别,更是灵魂层面的天堑,他们和他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性的“理解鸿沟”。
如此想来,即便是得到了再多的宠爱,悟也会感到落寞的吧。
这种落寞感,并非源于缺乏陪伴和关爱,而是认知层的“隔绝”——悟的思想如翱翔于苍穹的鹰,而身边人的视野,却始终未能越过世代垒起的高墙。
想到这里,椿突然感到一阵无声的窒息,心口泛起细密的绞痛。将一个洞悉一切的灵魂,囚禁于井底仰望的方寸之地,是何其温柔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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