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到铁路一中之后，周黑雨开始了住校生活，和爸爸妈妈两周才见一次，彼此间的矛盾也被距离掩盖，关系反而和缓，很少再吵吵嚷嚷。
平日里她和陈漠河只通过电话联系。
仔细算好了时区，再对上对方的日程表，才小心地拨过去。
一晃三年。
校考结束那天，恰好下了初雪。
周黑雨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冷白的一层，有冰凌子掉在耳朵上，冻得她一激灵。
她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口，套上帽子，绕过在校门口乌央乌央挤着的家长，没走几步就看见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身影。
她揣着窃喜，忍不住得笑，一边笑一边跑过去。
这浅黄色的羽绒服是个茧一样的长款，跑起来约束腿脚；风把帽子吹掉，头发尽数往耳后飘，她完全顾不上在意，一气儿冲过去，跳起来扑进他怀里。
她扑得用力，简直像枚弹药撞在身上，陈漠河后退两步，在抱住她的瞬间，才发觉原来过去三年间那么多通语音来电，原来并没有半分缓解思念。
大冬天，下着雪，一个人很冷，但两团热气抱在一起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周黑雨下巴靠在陈漠河肩上，脸颊贴着他的耳朵，感到他整个人都是冰的。
或许是天太冷，她脑子一晕，下意识歪头，朝陈漠河耳边哈了口热气。
抱在身上的手臂一僵，周黑雨见唇边的耳尖红了，侧头去看，陈漠河颤抖着眼睫，张了几次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周黑雨拍了拍他：“你胳膊不麻么？”
他动了动，才发觉：“有点。”
那浅黄色暖融融的一团动了动：“放我下来。”
陈漠河把她放下来，她便伸手去捂他的耳朵：“怎么不带帽子？冷不冷？”
他按住她的手：“没找到和大衣相配的帽子，索性就不带了。”
周黑雨收回来手，哈了几口气又捂上去：“那换个大衣呢？”
“这件最好看，一定要穿来给你瞧。”
周黑雨这才仔细打量他，呢子大衣厚重，黑色也厚重，挡得住积雪寒冷，风却吹不动。
她的笑淡下去：“你好像一下子变了好多。”
陈漠河失笑，摸了摸周黑雨的头发：“这叫长大。”
周黑雨退出去一步，转了个圈：“那我也有长大吗？”
陈漠河抚掉她肩头的雪：“嗯，你也有长大。”
-
大一的寒假，周黑雨终于去疏芳山看了向日葵，来回车程不过一个小时，回到住所正是傍晚。
她在小花园里支了小炉子滋啦啦烤肉吃。
陈漠河坐在旁边给牛肉翻面，一边翻一边问：“今天还开心吗？”
“超级开心！”周黑雨到现在还兴奋得眉飞色舞，“我觉得我能开心到明年！”
乐极生悲，她立马被刚烤好的牛肉片烫得龇牙咧嘴。
陈漠河看她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伸手把酱料碗推到她面前：“沾酱就不烫了。”
周黑雨灌了好几口冰汽水终于缓过来，重新把夹在筷子间的牛肉吹了又吹，沾了烧烤酱才敢下口。
“嗯！这个酱好好吃！”
一番狼吞虎咽，周黑雨抱着小肚子靠在小藤椅上，仰脸瞧着半黑不黑的天。
她有点迷迷糊糊的：“其实我们在省城集训的时候有去写生，省城的郊区就有一片大片向日葵种在田里。”
陈漠河灌了口汽水：“两相比较，哪个更称你心意？”
“嗯……”她支起身子，颇有些郑重地道，“其实田里的向日葵花盘更大颜色也艳丽。但是疏芳山弥补了遗憾，又是和你一起看的，会记得更久。”
她只郑重了一瞬间，这话说完，就歪脑袋靠在藤椅上，伸手揪葡萄吃，一边吃一边讲话，讲着讲着实在困了，就迷蒙着眼睛朝他笑。
陈漠河也歪头看着她：“困了？”
“嗯。”声音小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陈漠河拍拍她：“回房间休息吧。”
周黑雨眼睛都没睁，混沌地把头别过去。
“晚上有风，这里睡会着凉的。”
“我不想起……”周黑雨她困得不清醒，话也说不清楚，只哼哼唧唧得摇头，下意识把以往早上赖床时，对妈妈的那些叽歪招式全都用上。
陈漠河无奈：“我拽你起好不好？”
周黑雨无意义地哼唧了一声。
他拉住她的胳膊提了提，她身子被拽得一动，又立马靠回椅背上，仍然垂着脑袋睡得像一只冬眠的布伦熊。
陈漠河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俯身下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抱你了？”
周黑雨哼唧了声，没说出来一句有意义的话。
他试探地揽住她的肩，勾住腿弯缓缓将她抱起来。
周黑雨短暂地睁眼了片刻，看到陈漠河近在咫尺的下巴，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感到身子摇摇晃晃了一阵，被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那人把薄毯子拉过来，盖在她小肚子上，周黑雨手一摊，睡过去了。
或许是睡太早了，周黑雨醒的时候是半夜十二点。她烤肉吃得嘴巴干，着眼睛去客厅找水喝，喝到一半，发现旁边陈漠河的房间还亮着灯。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凑在门旁边朝房间里看。
陈漠河背对着她，埋头坐在书桌前，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周黑雨呼吸一沉，他手边的桌上，有块红丝绒垫子，垫子上放着一尊半残的水晶奖杯。
或许是情绪的波动暴露了她的存在，陈漠河回过头来。
“你醒了？”
周黑雨有点尴尬，嗯了一声，又觉得彼此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尴尬没必要，便索性走过去靠坐在桌沿上：“想来看你在干什么。”
桌面上散落着一小堆水晶碎片，大小不均，有些尚且能看出残破的形状，但大多不太规则，它们个个晶莹又彼此挨得很近，在昏暗灯光下一片光影潋滟。
“那你帮我找找和这个缺口形状相符的碎片。”陈漠河手里拿了一只银色的镊子，点了点手下正在拼接部分。
周黑雨在那堆碎片里拨拉了一阵，眼花缭乱什么也没找到，就问：“你做这些不会无聊吗？”
陈漠河伸着小镊子一边翻一边道：“还好，不是特别无聊，有时还挺有趣。”
周黑雨抿唇，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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