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他真的是被杖毙的
这个所谓的钱大哥,大家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一定是她入宫后认的干亲。
宫里其实是不让宫女和太监相互认干亲的。
不过宫规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另一回事。
许多宫女黄门都是被家人卖入宫中,过得孤苦,若是能相互扶持,其实并不是件坏事。
可有些事,就怕开口子。
沈初宜之前被刘成骚扰,刘成就说要当她干哥哥,把沈初宜恶心得不行。
这木念儿同她的钱大哥显然是有些感情的。
听到木念儿说打死人的事,宜妃立即就来了兴致。
她瞥了一眼德妃,声音不由拔高:“德妃姐姐,妹妹知道您协理六宫,有掌宫的权柄,可即便如此也不能随意打杀宫人,这可是有违宫规的。”
大楚皇族严谨随意打杀平民宫人。
就连宫里的宫女,动怒了都不能打脸,真的犯了宫规,黄门就找司礼监,宫女就找尚宫局,许得有两司到场,才能按宫规处置。
不过这都是能闹出来的,闹不出来的,许多事旁人也都瞧不见。
今日德妃这里就是闹出了“人命”,宜妃立即打蛇上棍,抓着不放手了。
德妃冷冷瞥了她一眼,显见是动怒了。
但宜妃却不怕她,依旧闲适坐在那,笑眯眯看着木念儿:“本宫竟不知宫里还有这事,木念儿,你来说说。”
说着,她又不经意抬头,看向德妃:“德妃姐姐,妹妹擅自替你做主,你不生气吧?”
德妃深吸口气,倏然笑了起来。
“本宫怎么会生妹妹的气呢?”德妃淡淡一笑,“就让她先说好了。”
德妃声音冷冽起来:“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木念儿瑟缩了一下。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开口:“奴婢,奴婢其实没有偷窃娘娘的珠宝首饰,奴婢还有一年就要出宫了,便想着把娘娘给的赏赐先拿出去换成现银,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德妃抿了口茶,一言不发。
木念儿被宜妃鼓励地看着,更有勇气,她道:“奴婢里入宫之后,是同乡哥哥
一直关照,因年岁相仿,我们难免走得近,他叫钱大鼓,一直在宫门伺候,去年已经升为内行走了,奴婢便是托了他的关系,淘换了些银子。
这样一说,虽然木念儿也犯了错,但错不至死。
那名叫钱大鼓的黄门亦然。
说到这里,木念儿忽然潸然泪下。
沈初宜却隐约觉得这场面很熟悉。
木念儿说话的节奏,语气,还有她哭的模样,沈初宜都觉得熟悉。
因为她自己有所图谋的时候,也是如此。
沈初宜低下头,目光浅浅在送爽斋里扫了一圈。
德妃其实人缘不错,她很少仗着身份欺凌妃嫔,对待宫人不说和善,却足够公平。
因此德妃宫里出了这样的丑事,耿贵嫔、端嫔脸上都露出担忧之色,邢昭仪低着头,似乎对这闹剧不慎关心。
她还被陛下责罚着,今日能出来,只因太后娘娘千秋更重要。
其余几人不是吃茶就是看戏,剩下她跟陈才人离得远,也说不上话,只能安静听事。
看起来,倒是没人幸灾乐祸。
除了宜妃。
沈初宜抬眸扫过宜妃脸上的笑容,很快便也低下头来,安静吃茶。
上面木念儿还在唱念做打。
“事发的时候,奴婢同德妃娘娘哭求过,德妃娘娘也宽宥了奴婢,只说要责罚钱哥哥。
“可奴婢竟是不知,德妃娘娘叫人打死了钱哥哥,直接扔到了乱葬岗,如今已尸骨无存。
木念儿痛哭流涕:“德妃娘娘,钱哥哥真的罪不至死,奴婢不为自己,也想为钱哥哥讨个公道。
木念儿通过这一番说辞,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德妃看都不看她,甚至还吃了一颗葡萄,听到她说到动情之处,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沈初宜看到这场面,心里便很明白,德妃一定问心无愧,对于这木念儿和钱大鼓的处置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虽然这事不好看也不好听,几乎算得上是丑事,但德妃既然占理,自然心情平静,一点都不害怕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点,所以大家都闭口不言,唯有宜妃什么都瞧不清,还在那自作主张。
“德妃姐姐,这就是你的不
对了。
“你再生气,也不能随意打杀宫人啊?宜妃眼睛一眨,便道,“这么大的事,妹妹们也做不了主,还是要请陛下和太后娘娘们。
显然,宜妃以为自己抓到了德妃的把柄,想要把事情闹大。
德妃看着宜妃满脸得意,依旧气定神闲,她鼓励地说:“好,那就有劳宜妃妹妹了。
宜妃卡了壳。
她顿了一下,理智似乎短暂回笼,尤其她身后的王姑姑不停拽她衣袖,不让她再多言。
显然,宜妃同王姑姑感情极好,是愿意听她的话的。
宜妃尴尬地笑了笑,又懒散靠回椅背上,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哪里能当真,这毕竟是德妃姐姐宫里的宫事。
“不过……宜妃还是不甘心,“不过事情究竟如何,还是要查得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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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宜妃就不再开口了。
送爽斋立即安静下来。
一阵微风拂过,德妃在众人面上一一看过去,最后才看向慕容姑姑。
“既然姐妹们都想听真相,那本宫就告诉你们真相。
德妃道:“慕容姑姑,你来说。
慕容姑姑上前半步,声音清亮地道:“熙宁四年二月,司职宫女汀兰发现娘娘的妆奁里少了一支珠钗,经盘查,最后发现一共少了三只珍珠珠钗,两只银镯子并四对金耳环,其他未登记造册的旧物也有遗失,但具体数量不可考。
如此看来,这木念儿倒是聪明,偷的都不是特别金贵的头面。
银饰德妃穿戴不多,耳环戴得也少,就因如此,才没有发现。
“得知灵心宫有盗窃之事后,奴婢奉命搜宫,从木念儿处搜到一张百两银票。
木念儿是大宫女,每月月银是五钱银子,加上吃喝用度,几乎剩不下太多。
她们能攒下的都是贵人们给的赏赐,逢年过节宫里发的喜钱。
可这些都是琐碎的赏赐,一点点攒起来,只会是碎银,不会是银票。
若是银票,只可能是宫外当铺给换的。
慕容姑姑垂眸看向木念儿:“木念儿,当时我只问你,你自己是承认了的。
木念儿脸色涨得通红。
宜妃也觉得事情不对,她微微蹙起眉头,看向
木念儿的眼神也很不友善。
木念儿支支吾吾:“是,奴婢知错,可……奴婢现在想求的,是给钱哥哥一个公道。”
慕容姑姑淡淡道:“还未说到那内行走的事。”
慕容姑姑眼眸一扫,看向了下面站着的几名灵心宫的宫女,然后才看向木念儿。
“你跟钱大鼓是同乡,入宫之后就多有来往,后来娘娘入宫,你调入灵心宫,钱大鼓一直在顺德门当差。”
“去岁中秋,你们两个偷偷摆了桌案,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这话一出,满室哗然。
宫里是不允许结菜户干亲,更不允许宫女太监对食。
若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宫女即刻出宫,黄门则发配杂役房做苦差事。
这木念儿倒好,不仅跟钱大鼓结了对食,还敢在宫里拜堂成亲,当真是胆大包天。
木念儿脸色涨得通红:“奴婢没有,这都是钱哥哥的同僚污蔑他。”
慕容姑姑的声音依旧平稳:“奴婢已经派人查过,钱大鼓在顺德门外瓷器巷买了个宅子,就等升为司职内侍,每五日就能出宫。”
“根据牙行所说,钱大鼓明确说买宅院是为了成亲,难道,他要娶的另有其人?”
木念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当真是精彩至极。
宜妃这会儿茶也不喝了,只凌厉地看向木念儿:“你敢骗本宫?”
木念儿哭得满脸是泪:“奴婢知错了,知错了,可德妃娘娘,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杀人命啊。”
她又提了一遍。
宜妃眼睛一转,抬眸看向德妃。
“这木念儿虽然有私心,胡言乱语,还做了有违宫规的错事,可的的确确不是打杀宫人的理由。”
德妃放下茶杯,对慕容姑姑一招手。
慕容姑姑这一次不再犹豫,只叹了口气:“回禀宜妃娘娘,当时德妃娘娘确实是按照宫规处置的。”
“因事情牵扯宫女和黄门,尚宫局和司礼监都有管事在场,那钱大鼓伙同宫女盗窃私卖御赐之物,中饱私囊,贪污行贿,又同宫女结菜户,诱导宫女做出偷窃之事,经尚宫局和司礼监一起协商,杖责二十,贬为罪奴,发配入杂役房,非死不出。”
二十杖不轻不重,对于
一个年轻的黄门来说,并不会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慕容姑姑有些不齿,却还是道:“那钱大鼓兴许想要恢复生机,这几个月里不知道吃了多少民间方子,以至于他气血两亏,二十杖都没熬过去,杖责三日就暴毙了。
说到这里,送爽斋又是一静。
起初众人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后来有宫妃明白过来,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神色。
沈初宜也明白过来。
那钱大鼓同木念儿结了菜户,自然想要好好过日子,甚至在宫外置办了宅院,还铤而走险偷卖德妃的首饰。
那钱大鼓自己是太监,大约想要重振生机,吃了许多偏方。
可太监哪里有的治?这下钱大鼓不仅没能治好,还坏了身子,这才二十杖就送归黄泉了。
宜妃这时候是真的恼怒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瞪着木念儿差点捏碎茶杯。
“木念儿,你好大的胆子,不仅闹事,还戏耍本宫,也就是德妃姐姐仁慈,只让你去浣衣局当差,要是我,直接把你打二十板子,赶出宫去,我看你要如何生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木念儿其实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她今日来这一趟,大抵就是想让德妃出丑。
可能钱大鼓死了,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这一场闹剧,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就在众人以为木念儿要认罪的时候,木念儿却坚定道:“钱哥哥没有吃过药,他真的是被杖毙的!
————
木念儿情真意切,信誓旦旦,但宜妃已经不想听了。
今日德妃虽然丢人,但多管闲事的宜妃何尝没有丢人呢?
她脸上十分难看,看都不看木念儿,只对着尤长林摆手:“带下去。
尤长林没有动,只看向德妃。
德妃平静坐在首位,即便今日衣着端庄稳重,并不华丽,却依旧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心定如神,从来不悲不喜。
这两年来,两位太后把许多宫事都交给她,慢慢让她有了底气。
如今宫里人说起德妃娘娘,无人敢质疑。
尤长林的眼神,让宜妃怒从心中起,可眼前情形实在尴尬,宜妃只能忍了。
德妃终于把茶杯放到桌上,
垂眸看向木念儿慢慢开口:“木念儿关于钱大鼓的后续事宜都是司礼监在处置若你不服本宫可以让人去请姚大伴他一定能给你讲解清楚。”
木念儿面色刷地就白了。
“奴婢……”
她哆嗦着
德妃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垂眸看向木念儿声音冰寒犹如冬日雪。
“木念儿本宫念你侍奉多年的份上出了这么大的过错本宫都没有重罚已经是宽宥你了”德妃冷声道“可如今你不知悔改冲撞殿堂又多了不敬之罪。”
“就算本宫想保你也无能为力了尤长林把她关起来明日一早送去尚宫局请程尚宫一并处置本宫绝无二话。”
这一次木念儿才害怕了。
“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
有些人总是天真又愚蠢心里想着为爱赴死可眼看的确要走上黄泉路却又害怕万分。
能活着哪怕在浣衣局在杂役房也总比被程尚宫处置要好。
要知道程尚宫可是铁面无私的。
然而这一次尤长林却没有再给她哭嚎的机会了。
“诺。”
他一挥手那两名小黄门立即上前一团帕子就塞到了木念儿口中。
所有的哀求都被堵住了。
任凭木念儿如何挣扎也无力回天只能被那样毫无尊严地拖了下去。
等人被带下去德妃才说了最后一句:“借着今日事本宫要再强调一下宫规。”
德妃一字一顿道:“宫中不让宫女黄门结菜户大多是为了保护宫女也为了防止宫人们拉帮结派宫女们以后还能出宫回了家寻一门好亲事如何不能平平安安过一生?”
“若是结菜户的风气蔓延开来会有多少宫女被拖入火坑?”
“还望诸位妹妹严加看管身边的宫人以免悲剧发生。”
德妃这一句让沈初宜心里莫名有些感慨。
德妃到底同宜妃等人不同看得长远也想得长远在这件事上她问心无愧会说这样一番话也是为了宫人们。
作为曾经遭受过苦难的沈初宜来说现在听到德妃这样讲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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