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岑宫女入宫,每隔十日就会给沈初宜把一次脉。
不过根据沈初宜观察,她擅长的并非妇科,而是药理。
故而她每次请脉都要仔细听很久,最后才能给出结论。
沈初宜便明白,她是被丽嫔请来给自己治病的,顺带盯着沈初宜,好叫她一早就知道沈初宜是否有孕,早作打算。
既然如此,她不一定能迅速查出沈初宜有孕。
思及此,沈初宜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身在丽嫔宫中,身份名牒都记在永福宫,想要翻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必须要慢慢筹谋,一击必中,永绝后患。
沈初宜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温柔扶着小腹。
“孩子,若你当真来了,请你护佑阿娘。”
“我们母子两个,能好好活下去。”
这话似乎真的管用,沈初宜说完,自己都觉得身上轻快许多,没那么难受了。
新宫妃入宫,宫里很是热闹了几日。
入宫的八名宫妃,却肯定有一人率先侍寝。
这个头筹,很自然就落到了步充容身上。
丽嫔这日去给恭睿太后请安,回来就沉了脸,沈初宜遥遥听了一句,是在说步充容。
“仗着出身,仗着睿太后娘娘喜爱,就这般目中无人。”
“居然连德妃都不放在眼中。”
周姑姑便说:“步充容少时便经常出入宫闱,到底不同……”
丽嫔冷哼一声:“谁年少时未曾见过陛下?”
都是京中闺秀,都是勋贵世家,宫里一年节庆频繁,各家闺秀都曾入宫。
这样说也对。
周姑姑笑笑,给她捏肩。
“娘娘所言甚是,不过选侍那边可要关照一番?”
丽嫔放下茶盏,问:“岑青可有结论?”
周姑姑没说话,沈初宜猜测她摇了摇头。
丽嫔便说:“再等等。”
“她刚入宫,正想着以后荣华富贵呢,我且让她做几日美梦,省得她不懂尊卑。”
周姑姑便说:“知道了。”
沈初宜听完话,便悄声出了寝殿。
正值午时,沈初宜有些饿了,便去了茶水房用午食。
今日的饭食还算丰盛。
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春日的尾巴只剩个尖尖,夏日风景已然冒头。
中午是一日中最热时。
宫人们忙碌一上午,早就口干舌燥,烦闷多汗,此时吃上一碗槐叶冷淘,可是舒服至极。
槐叶冷淘也不难做。
荞麦面煮好过槐叶冷水,放在盆子里镇着,等吃用的时候挑到碗里,加上各种料汁,清清爽爽,十分解暑。
沈初宜一贯爱吃这个。
她是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吃,从来不挑食,不过每逢吃槐叶冷淘,都能多吃上半碗饭。
她今日来的有些晚了,到的时候茶水房没剩下多少人,倒是红豆在。
红豆守着一大碗面条,正在打络子。
见沈初宜来了,红豆眉开眼笑:“姐姐快来,给你留了面。
沈初宜谢过她,把方才丽嫔赏赐的红豆酥放到桌上,逗她:“原汤化原食。
红豆愣了一下,便跟沈初宜一起笑了起来。
沈初宜在面里放了一勺香菇酱,又加了点醋,最后点了一勺油辣子,那香味瞬间就出来了。
红豆知她爱吃鸡蛋,一开始就抢了一大筷子蛋丝,埋在了面条下面。
沈初宜这么一拌,立即就发现了。
“还是红豆贴心。
红豆吃着红豆酥,开心地笑。
“沈姐姐,红果姐姐跟我说,娘娘可能要给宫里人升品级,到时候我就是三等宫女了。
“恭喜你啊。
果然,没过几日,丽嫔就给宫里侍奉最久的宫人都升了品级。
不能升的,也都赏了银钱。
那日永福宫气氛极好,丽嫔也相当和气,她说:“你们都是熙宁二年侍奉本宫的,到今年也足两年了,这两年你们忠心耿耿,勤勉谨慎,本宫都看在眼中。
“只要你们继续忠心不二,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红豆升了三等宫女,也住到了侧厢房,住得近,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
一晃神就到了四月初。
四月初时,宫中百花盛开。
尤其是圣京最出名的神女月季,更是满城开放。
神女月季初开时是鹅黄颜色,随着骄阳暖照,慢
慢从边缘渗出一抹红。
那抹漂亮的胭脂色会随着阳光慢慢渗透进花心女神归位。
圣京人多喜此品路边常有种植。
丽嫔也很喜欢。
她让沈初宜去一趟御花园让御花园备一些女神月季
沈初宜领命却先去了西寺库。
这几日她都没机会外出同年姑姑相约的时间已经错过三日。
等她急急来到西寺库年姑姑便一把拉住了她。
选秀也过了西寺库好容易闲下来宫女们都不在。
年姑姑依旧合上房门不等沈初宜开口年姑姑就压低声音道。
“蓁蓁都查出来了。”
沈初宜精神一震。
她陪着年姑姑坐下年姑姑直接开口:“那药师确实有些本事他算是老师承上有祖师爷庇佑知道的比常人多。”
“他回去查了家中的古籍便知道有一种药名叫无言里面配了白玉京以一种极为少见的药材同另外几种药物一起炮制可做成无色无味之药。”
“这种药单独吃并无用处只会干扰心神让人心烦意乱不愿言语已近失传。”
因无大用处且还名贵自无人会用。
年姑姑道:“但无言若配上阿迷香两相作用会激发阿迷香的药效让人短暂失去记忆并且思维受挫。”
这就是为何皇帝会认为沈初宜是丽嫔并且一直没有怀疑。
沈初宜认真听完才道:“可会对陛下有影响?”
她需要知道一旦事发丽嫔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欺君罔上也是可大可小的。
年姑姑面色沉郁道:“服用过多会让人头痛失眠多年不断最终会癫狂发病。”
沈初宜松了口气。
难怪丽嫔会这样着急这药是不能多用的。
年姑姑又说了几句问她:“你最近……如何?”
沈初宜双手下垂很自然放到了小腹上。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年姑姑却已经知道了结果。
年姑姑忽然红了眼睛。
她并非为了沈初宜高兴只为她心酸。
这满宫千百人大抵只有她们两人会
因为有孕而难过。
沈初宜伸出手,环抱住年姑姑:“姑姑,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认贼作母。”
年姑姑深吸口气,道:“那位药师,说这药有破解之法。”
“只是那法子一用,从此往后,无言和阿迷香就再无作用。”
也就是说,解药只能用一次。
沈初宜坚定道:“姑姑,告诉我怎么做吧。”
回了永福宫,沈初宜就看到绿桃神情有些恍惚。
“绿桃姐,怎么了?”
绿桃受惊一般,不敢看她,眼神躲闪。
“无事,”她勉强笑笑,“把花给我吧,你去用晚食。”
沈初宜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直接去了茶水房。
她来得也有些晚了。
往常时候,红豆都会在此处等她,把饭留给她。
宫里的宫人多,一旦回来晚了,茶水房基本上留不下什么吃食。
红豆和沈初宜两人相互帮忙,一直这样相互帮衬了两年。
今日红豆不在,沈初宜以为她有事要忙,用了最后一个冷了的豆腐包子,便直接走了。
她回到卧房,有些担心红豆,本是想要去看一看她,结果刚一起身,就听到红果在叫她。
“初宜,娘娘唤你侍奉。”
很难得,丽嫔让她伺候热水。
丽嫔沐浴是非常小心的,平素只有周姑姑和红果能近身伺候她沐浴,旁人轻易不得见。
以往都是绿桃侍奉热水,红果在里面伺候,但今日却叫了沈初宜。
沈初宜有些奇怪,却也很规矩,一直低着头送水,不往屏风后多看一眼。
即便绿桃不在,怎么也应该是岑宫女来伺候,为何会轮到她?
丽嫔沐浴时间很长,前前后后用了六桶水,最后沈初宜累得几乎都要抬不起胳膊,丽嫔才将将沐浴完。
这一折腾,就耗费了一个多时辰。
等丽嫔终于沐浴完,还对沈初宜说了几句劝勉的话。
沈初宜抖着手躬身行礼:“谢娘娘赏赐。”
丽嫔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刻香,然后才道:“去吧。”
沈初宜从后殿出来,一路往厢房行去。
此刻已过宫禁,各宫都上了锁,非急事不
得外出。
往日时候,此刻皆是万籁俱寂,安静悠然。
然而今日,当沈初宜拐入侧厢时,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
她倏然抬起头,却发现侧厢亮着灯。
不知道为何,沈初宜的心中一沉。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最后甚至奔跑了起来。
宫女不允许在宫中奔跑,但沈初宜已经顾不上了。
当亮灯的那间厢房出现在眼前时,沈初宜差点从台阶上摔落。
那是红豆的卧房。
听菊站在门口,满脸是泪,极为伤心。
红豆跟听菊住在一起,跟沈初宜隔了五间,她们的厢房很狭小,比沈初宜的厢房少了一扇后窗,却比角房要好得多。
搬来这里的时候,红豆笑眯眯对沈初宜说:“姐姐,这里真好,我要一直住这里。
沈初宜脚步虚浮,她一步步来到回廊拐角处,一眼看到了平躺在床榻上的苍白少女。
似已无声无息。
此时,听菊还在哭:“我不知道,她因何就死了。
早起的时候,红豆还跟沈初宜分吃一个肉龙。
沈初宜呢喃着自语:“红豆?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这样说着,眼泪倾斜而下。
一瞬间,泪雨滂沱。
————
听菊吓坏了。
她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哆嗦。
“她怎么死了呢?怎么死了呢?
宫里最忌讳说生生死死的事情,可这会儿听菊吓着了,已经顾不上那许多。
听到死这个字,沈初宜心里狠狠抽痛。
但是心疼之余,她却强撑着找回了理智。
上午时红果还好好的,还同她有说有笑,怎么到了傍晚,人就走了呢?
这不可能。
她宁愿相信红豆只是睡着了。
周芳草和红果站在边上,也都红了眼睛,红果勉强镇定,厉声问听菊:“怎么回事?
说起来,红豆跟红果非亲非故。
只不过红豆入宫时,有人玩笑:“她跟红果姐都是红字辈,难不成是本家妹妹?
就这一句玩笑,却让红果上了心。
红豆这姑娘纯真善良,待人真诚,红果待
她自是不错。
如今见红豆忽然这般,难免伤心,可伤心之余,却强打精神,努力要问个明白。
听菊一开始都没听到红果的话,直到红果干脆利落给了她一个巴掌。
“说话啊!
“我……
听菊捂着脸,哽咽地道:“中午的时候,我们回来午歇,只听说她要去收拾衣料库房,便没多问。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我记得,这差事是同绿桃姐姐一起做的。
但绿桃这个人,宫里大家都熟悉,她一贯喜欢推三阻四,拿捏年轻小宫女,这种活计说是分给她,实际上都是手底下的人来做。
听菊顿了顿,眼泪收了些许,似乎是在回忆。
“我下差之后回来,没见着她,以为她在忙,就自己去茶水房用晚食,用完了也没见她来,担心她晚上饿,便给她拿了个菜饽饽。
听菊这人是有些小毛病,可待红豆也挺好。
红果抹了一把脸:“然后呢。
听菊面色惨白,她深吸口气,道:“之后,我就回了卧房。
“我回来的时候,见红豆躺在床上,我以为她累了睡了,就没有做声,听菊一边说,手上就不停颤抖,“我先去洗漱更衣,把脏衣服洗了,等我回来,红豆依旧没有动。
听菊声音都抖了起来。
“我觉得有点不对,就去碰了一下她,才发现……
才发现红豆已经没气了。
“当时我太害怕了,就忍不住跑了出来,撞到了芳草姐。
周芳草点点头,对红果说:“是这样。
“我毕竟年纪大,听菊这样说,我就进去看了看,发现确实……
周芳草哽咽一下:“红豆已经走了。
现场瞬间沉默了。
沈初宜站在廊下,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待及此时,金乌早就归家,皎月爬上中天。
明天是个大晴天,此刻月明星稀,满天星斗,皎月如流光。
可这银银洒洒的月色,也照不到沈初宜身上,更落不进她心中。
明明是夏初暖日,她依旧仿佛活在去年寒冬。
此刻她终于回过神。
即便痛彻心扉,也不得
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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