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王典洲脱口而出:“归榣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的!四十九张符箓下去,她被剥皮抽筋,神魂俱灭,不得超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阿芷,不,归榣笑吟吟看着他,柔声道:“阿郎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我很欣慰。四十九张符箓,每一道都是直接抽在神魂上的雷刑,毕竟,若非如此,阿郎又怎么能得到一整张我的皮肉呢?”
“那时,阿郎眼睁睁看着那些捉妖师将我镇在符箓之下,可阿郎怎会真的对我无情无义呢?阿郎到底还是跪在一边,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说,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你。”随着归榣的口中吐露出越来越多的细节,王典洲的表情也越来也精彩:“就和——你的三夫人阿渔被我杀死后,你说的一模一样。”
“怨魂不散,阴魂不退。”王典洲颤抖着嘴皮,在血泊中扬起脸看着面前娇美的面容:“你到底是什么?妖魂?妖鬼?还是妖……”
他有点词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想象中的归榣:“若是这不归捉妖师管,那我去敲报国寺的门!妖祟鬼魂在侧,这群秃驴日日夜夜是怎么睡得着的!”
王典洲分明满心登仙,却满嘴都是对修道众人乃至佛门上师门的轻蔑甚至辱骂,这种反差感更显得他嘴脸脏污,不知好歹。
“他们当然睡不着。”归榣的脸上却倏而浮现了一缕不知想到了什么的、夹杂着残忍的轻笑:“所以他们,也不必再睡了。”
王典洲一愣:“你什么意思?”
“这重要吗?阿郎。”归榣已经转开话题,上下打量着坐在血泊中的男人:“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我要怎样一点点将你剥皮抽筋吗?”
她的音色柔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毛骨悚然。就像是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天生含情脉脉,其中却又盛满了杀意。
王典洲注视着归榣。
一别不过区区几年,她还是昔日模样,而他却已经从那时清俊倜傥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的不堪模样。
曾经那么轻易说出口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似是尤在耳侧。
可那又怎样呢?
那些话,他对太多人说过了。
他可以看谁都一往情深。
而承诺,誓言……这些种种,说出口实在太简单,反正又不必承担什么后果,难不成真的会有人相信违背誓言就会被天打雷劈吗?
那这世上恐怕没有一天天晴。
既然天空还会洒下阳光日出日落时东方还会一片瑰丽那么即便他多重复一些山盟海誓又能怎么样呢?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最不屑一顾的、被他哄骗的对象竟然与他角色倒转。
他成了瘫软于墙角之下只能等待她或许的怜悯才能活命的那个人。
王典洲太会趋利避害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或许他不要再去追究真相摇尾乞怜才是上上选。
可是一股出离的、难以言语的愤怒摄住了他的心智也或许是肢体的疼痛让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理智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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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渔果然是你杀的。”他看着面前淬毒一般的甜美面容“想来其他人也是你干的吧?”
“冤有头债有主。”归榣看着他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如同他被锁魂的噩梦中一般曼声道:“阿郎我来找你了。”
王典洲颤抖得更加厉害:“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神魂都俱灭了!你到底是什么妖祟?你一定是别的妖祟假扮的!都说妖祟千变万化你、你显出你的本体来让我看看——”
“我的本体?”归榣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太过好笑的话语:“阿郎我的本体你早就见过啊。你难道忘了我的本体是一体双生的并蒂何日归所以才能沐浴天地精华而成精成妖啊。”
王典洲尚未有反应谢晏兮的眼神却倏而变了。
他本一幅作壁上观的神色压根没打算插手任何分明只想且先护着凝辛夷渡过她最艰难的时刻再做打算。
但在听到并蒂何日归这几个的时候他的目光倏而雪亮!
他的脑中浮现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这世间如今只有两样东西可以救你的师父。”
——“一样为渊池虚谷藏于凝家。一样为并蒂何日归成妖后析出的妖丹只是此物只存在于上古医术之中世人从未见过。”
而今他竟然真的在这样一个小镇之中见到了成妖的并蒂何日归!
几乎是同一时间凝辛夷也“咦”了一声在唇齿间咀嚼这几个字:“并蒂何日归?”
这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不应当去追索任何不甚明细的记忆这会让她头疼如针扎般难忍无数过去尝试的结果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可某种潜意识让她强迫自己湎于痛
楚,也要尽力想起来。
于是她本就混沌的思绪愈发纷杂,她分明还清醒,却又好似沉入了妖鬼森林那条漫长的甬道上,下一瞬,她又觉得窒息,如溺水于冰冷的湖泊之中。
是了,冰湖。
那是东序书院的长湖,她溺水被救出,有妖皇附身于她的那个冬日。
满身被绘下封妖符箓时,她本应没有意识,可事实上,她曾苏醒过。
那时,她听到的话语是——
“……倒也并非无药可救,倘若这世间真的存在那传说中的并蒂何日归,倘若那并蒂何日归成妖,那妖丹,倒是能让她免受这朔月之苦。”
“并蒂何日归成妖后的妖丹?”另一道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事情:“若是世间真的存在此物救她的命,她也不会今日遭此劫难了。”
……
那些对话穿过重重时光,重新回到了她的脑中。
凝辛夷慢慢抬眼,看向归榣的目光,已经变得与此前不同。
月月受制于同一种痛苦的感觉实在太绝望,她本就行走于刀锋之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可偏偏却要有这样一夜虚弱不堪,弱点必露,这让她时刻都活在对朔月的恐惧和提心吊胆之中。
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东西,如今却竟然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要得到那枚妖丹。
凝辛夷如是想道。
她脑中因为强行回忆的疼痛还在,哪有精力分神去看谢晏兮如何,然而她方才的那一声却已经让谢晏兮垂眸看向了她。
也将她所有的神色都映入了眼底。
她……也想要?
……
并蒂何日归。
王典洲哪里还记得这种细枝末节。
但他到底不是真的忘了,他思绪飞转,随着归榣的叙述,已经渐渐回忆起来。
紫枝之上,的确有两只红叶交缠双生。
但他从未经受过家中最核心的事情,便是见过何日归紫枝红叶的模样,又哪里会想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杀死了我的一魂,却不知道,我还有一魂。”归榣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我本集天地灵气成妖,不食血肉也能存活于世,乃为良妖。是你将我逼成了如今这般真正的妖祟。既为妖祟,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这难道不是我们妖祟本就应当做的事情吗?”
她的眉眼逐渐变得艳丽妩媚,分明还是那一张归榣的脸,却像是变成了
完全黑化的另一个人。
“但是好疼啊,阿郎。”归榣俯身,额头几乎抵在王典洲的额头上:“被生剥皮,真的好疼啊。”
她边说,手指间的刀锋一转,已经在王典洲身上再轻巧地剥下来了一块皮肉。
王典洲剧烈地惨叫起来:“你们不是说只要我说了——就保我不死——”
“啪——!”
王典洲的话被一个剧烈的耳光打断。
他的脸被抽到转了过去,五个纤细却足够有力的手掌印落在他的脸上,很快便红肿一片。
归榣轻蔑地收回手:“才一刀,就叫这么大声,真是没用的东西啊,王典洲,我当初怎么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王典洲的惨叫都被不可置信打断。
直到现在,他才从见到了归榣如同见鬼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面前这个妖祟,的确是与归榣一体双魂,经历过所有一样的事情,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她的归来,只有一个目的,索命。
向他索命。
不,不止是他,还有当时所有踩在她身上的那些人。
“赵里正。”归榣扬声,目光却并未从王典洲身上移开:“你乃定陶镇里正,我与王典洲之仇怨,若敲登闻鼓,当由你依律裁决。我且问你,《大徽律》一共有多少条?”
赵宗支吾道:“一、一万有余,律文烦广,庞杂浩瀚。”
“错!”归榣清脆道:“本朝《大徽律》合二万三千六百五十二条,五百三十五万八千九百余言。”
赵宗面皮一僵。
“我再问你,这林林重重两万余条中,可有任何一条写明,杀妻妾何罪?”
赵宗沉默片刻,那些宗卷上的字眼不甚明晰地掠过他的脑中眼前,最后却只道:“从律法条令来说,自然是有的。但纵观宗卷,大徽朝至今,尚且没有。”
“没错,没有。”归榣笑了一声:“只需要说妻妾与人通奸,德行有亏,杀之不仅无罪,还要被人拊掌赞颂。又有谁会真的去探究这罪名究竟是真是假,是欲加之罪,还是妻妾真的行为不端?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声名,实在太过简单,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几句故弄玄虚云里雾里的暗示,便足以毁掉后宅女子的一生。”
“可这真的无罪吗?”
“有人教我熟读大徽律法,说妖与人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有道德与律法的双重约束,而我既然不懂何为
道德,又想成人,便要遵从律法。归榣伸出手,掌心竟是真的浮现了一卷已经翻得毛边的《大徽律》:“所以我日夜读书,识字,这么厚的律法,每一条我都记在了心里。
“所以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这后宅中,分明有这么多人都违背了律法,按律当斩,为何却还能锦衣玉食地活着?
“三夫人品行有缺,贪墨家中钱粮补贴自己的相好,又贪图王家家产,妄图登上大夫人之位,于是出谋划策,怂恿王典洲污蔑大夫人的声名,致使她被困家中。
“所以我拔了她的舌头悬挂于梁。
……
她一一列出了王典洲后宅所有人的死状和死因,声音轻柔却严正,天地之间,妖瘴之中,她仿若最后执掌黎明正义的神。
“你们人类最讲报应,最讲天道轮回。杀人偿命,为恶之人理应不得善终。末了,归榣道:“既然法理律令翻不过王家大院这高墙,我来翻。
言罢,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愤怒:“更何况,妖祟就活该被骗吗?就应当不问由来不问经过,直接被诛杀吗?我不服。
“所以我来为自己讨一个正义,求一个公平。归榣手中的刀悬于王典洲头顶:“他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便怎么对他,若他不死,此仇此怨,一笔勾销。而我将即刻散去妖瘴,任凭平妖监的监使处置,如何?
凝辛夷与谢晏兮对视一眼。
从赵宗和王典洲的话语中,这个案子的大致轮廓已经浮凸出水面,虽然其中还有许多细节不甚明了,但王典洲和赵宗九死也难辞其咎这一点,已经板上钉钉。
归榣的话,不是对两人没有触动。
妖就不可以为自己求一个公平了吗?
人……就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这般折磨凌辱于妖,而不许妖祟反而报复吗?
这天下,真的有这般的道理吗?
可依照如今大徽的律法……又或者说,无论是哪个朝代的律法,一个人该死与否,最终都应当依法裁决。
换句话说,倘若他们真的是平妖监的人,此刻便应当救出王典洲和赵宗。
人间事,当由人来决断。
但他们不是。
可虽然他们不是,此刻守候妖瘴之外的人,却是。
“真的不必为阿满留下这两个人?凝辛夷强自掩下心底因归榣的言辞而起的颤动,轻声问:“到底能算作是向上升职的功
绩,他职级越高,距离真相……也会越近。
谢晏兮正要说什么,归榣却已经听到了凝辛夷的话语。
她眉眼间的戾气倏而凸显,原本就艳丽的眉眼更加妖冶,不过一念之间,整个妖瘴便已经随她的心意而变!
眨眼间,宁院中的妖瘴变得浓紫发黑,何日归的气息浓郁到让人头脑发晕,不过一错眼间,整个宁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谢晏兮依然坐在那一张宽椅上,只是椅下从院落的倾圮地面变成了悬崖尖顶,宽椅正坐落在崖边,摇摇欲坠,但凡有一点动作,那椅子便会跌落深不见底的压低,粉身碎骨。
悬崖的对面,归榣已经又削下来了一片王典洲的皮肉。
在王典洲的惨叫声中,她用手指扣住他的下颚,满身紫衣被妖风扬起,漫天妖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姿态注入她的体内,被她一口吸入!
凝辛夷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谢晏兮的拇指也扣在了剑柄,只等归榣向他们发难。
然而下一刻,归榣竟然尖啸一声,旋即俯身将那一口妖气,直接渡入了口不能合的王典洲口中!
从听说阿芷便是归榣的那一刻起,赵宗便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此前归榣虽然紫衣红发,不似凡人,行为举止却到底没有任何非人之处,但此刻,归榣红发飞舞,七窍都有妖气溢散,哪里还有半点他记忆中归榣的模样!
赵宗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在心中暗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而整个妖瘴都在归榣的绝对掌控之中,她不过一伸手,一股大力便将苦苦挣扎着逃了几步的赵宗抓了回来!
她眉眼张扬至极地看向悬崖彼岸的谢晏兮和凝辛夷:“你们若要阻我,我便倒要看看,是你们救他二人的速度快,还是我杀的速度更快!
凝辛夷此刻难以出手,不由得抬眼去看谢晏兮,却见他眼底晦涩一片,意味不明,似是有火焰燃烧其中,表面却一派云淡风轻,散漫无谓,仿佛真的在隔岸观火。
浓郁的妖气刺激了她的六感,让她的洞渊之瞳在这一刻被动开启,她分明能看到,这所谓悬崖峭壁,不过是幻术障眼法,吓唬凡体之人尚可,但若是谢晏兮想要越过去杀归榣,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起身,一个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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