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菩提树干枯落叶,玄天塔塌,倾圮成了一地碎石,宫钟鸣丧满神都,可笼罩在大徽上空、护佑了大徽十载的两仪菩提大阵颤颤巍巍,最终却竟依然高悬。
叮铃——
叮铃铃——
急促的的金铃之音从九方辛夷和姬渊的腕间响起,那是一连串的、仿佛风吹风铃般的响动,似乎要将此刻凝滞的气氛彻底撕裂,让尚且有些怔然的所有人看向天穹。
——羽化登仙一剑斩退北满的陛下驾崩,又有国师舍身为万民而祭国,就连凝司空也已经躺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了无生息。位于大徽朝权势最中心的三个人竟是一夕全部归去,那破开风雪的紫霞与剑气余色尚在,可不知何时,却又悄然染上了其他的色彩。
平妖监檐下的铃铛轻颤,在发出了一阵急促尖锐的铃音后,竟是难以承受般,蓦地爆裂开来!
是妖气。
一缕幽微的妖气不知何时浮凸在了神都的街头,上空,蔓入了每个人的呼吸之中。
平妖监中,从玄天白塔倾圮开始,所有人便都已经停下了手上的活儿,难掩惶然惊惧地站在一起,听得窗外铃音与爆裂之声,无数主薄像是被惊醒般,愕然看向檐下,监司们握紧手中的刀剑符箓,有些紧张地挑开一窗户,看向窗外:“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闻见了妖气?神都会有妖气?是铃坏了,还是我眼瞎了。”
直到平妖监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宿绮云脸色很差地站在门口,看着愣在原地的同僚们:“都愣着干什么?妖气都到家门口了,还不抄家伙去平妖,是等着妖祟在神都横行吗?!”
“塔塌了,国师没了,阵、阵怕是也没了。”有人有些瑟缩颤抖地开口:“靠我们有什么用……”
宿绮云一脚踹翻了那主薄面前的矮桌,扯着那人的领子,一字一句道:“塔塌了,我们捉妖师顶在百姓头上最后的塔,国师没了,阵没了,所以能够从妖祟里面护佑大家的人,就只剩下我们了!当初成为捉妖师的时候,难道各位所想的,就是在这平妖监的小桌子面前度过一生吗?!”
她将那人扔在地上,大步走到墙边,拍了拍银钩铁画般烙印在墙上的字迹:“平妖戡乱,护佑苍生,这不是我们平妖监的职责所在吗?!”
常年行走在外的监司们早就回过神来,神色一肃,已经运足三清之气,向着平妖监外而去,而那些终年埋首于案卷面前
的主薄们虽然战战兢兢,却到底被宿绮云的这一番话说得脸红不已,从桌下身上到处摸平时藏的符箓,然后也开始急急忙忙向外跑去。
三千婆娑铃的铃音大震,刚刚回鞘的却邪剑也在不安地低鸣,姬渊的手按在曳影剑上,只见那黑剑上的金龙也如被唤醒般,一圈圈一层层地震荡,好似就要脱剑而出。
“神都怎么会有这么浓的妖气?”姬渊拧眉:“就算两仪菩提大阵真的塌了,也绝不至于这么快就妖气四起,这分明……”
“像是早有预谋,甚至可能就在等这一刻。”九方辛夷低声道:“可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又岂是能被算到的?”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却听一阵车马声从身后传来,一队神卫军从朱雀宫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神卫军统领下马向前,两人面前抱拳:“陛下驾崩时,唯有二位在场。太子殿下如今坐镇太极殿中,事关国统,还请二位移步太极殿。”
言罢,那统领抬起眼的刹那,眼底竟然有妖气一闪而过!
姬渊的手指一动,曳影几乎就要出鞘,却被九方辛夷一把按了回去,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神卫军统领,道:“好。但还要请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言罢,她向着那棵枯而未死的如是菩提树走去。
她一边走,单手一伸,掌中已经出现了一柄巨大的白骨杖。
这一刻,整个神都的妖风好似都被震慑般,瑟缩停滞了一瞬。
神卫军统领悄然后退了半步,眼睁睁看着身形娇小的少女手持巨大的白骨杖,在高高举起时,掌心有血顺着骨杖蜿蜒而下,一滴滴落在那如是菩提树上,旋即,她猛地将那柄白骨杖插在了树前的土地上!
大地嗡然,枯败的如是菩提树悄然抬头,在方相血的刺激下,竟是再次生长出了绿叶!
可与此同时,那树身之上却竟然像是悲泣般,沁出了如血泪般的琥珀色汁水。
摇摇欲坠的两仪菩提大阵硬是被这方相之血和白骨杖重新撑住,在满城呼啸、似是要忍不住沸腾肆虐的妖祟们感受到了某种来自上古的震慑,不得不重新瑟缩颤抖,再被已经散入整个神都城中的三清观弟子抑或平妖监监司们收入袋中,抑或一剑穿心。
做完这一切后,九方辛夷才折身,甩了甩手上的血珠,额头带着一层薄汗,干脆利索地上了神卫军统领身后的马车:“既然太子殿
下有请那便入宫吧。”
马车一路沿着朱雀大街向着尽头的太极殿而去。
如此情势神都百姓门窗紧闭隐约还有遥遥的尖叫与哭声传来虽然有捉妖师很快赶到却依然让人惊惧不已。
前两日还热闹非凡年味十足的神都大街上那些对联红花都已经急急忙忙被撕了下来白缟还未来得及高悬只空余了一星半点没有被撕完全的红痕看起来仿佛像是繁华和盛大最后的残念。
马车颠簸姬渊和九方辛夷相对而坐有血腥的气息淡淡弥散开来。
“抱歉方才又用了一次心头血。”九方辛夷看着车外轻声道:“很疼吧?”
姬渊却只是注视着她:“你疼吗?”
九方辛夷没有注意到他眼瞳中的深意只摇了摇头:“可能是疼多了就习惯了只是辛苦你了。”
“你有想过太子为什么要让我们入宫吗?”姬渊倏而开口。
“陛下驾崩他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接过帝位的由头。”九方辛夷道:“只是我想不明白这妖气又是从何而来。”
姬渊定定看了她片刻问:“你心里……可有怀疑过谁吗?”
九方辛夷认真想了想到底还是摇头:“我在神都这些年神都从未有过妖祟出没实在乃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她似有所觉地看向姬渊:“你知道什么吗?”
姬渊道:“你都不知道我又能知道什么呢?”
九方辛夷微微挑眉
马车碾过石板路骤而停了一下神卫军统领冷声道:“何人拦车?!”
“谢玄衣。”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开。”
有刀剑出鞘声传来九方辛夷在心底叹了口气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神卫军统领冷冷看了面前的人片刻终是让开了身子。
谢玄衣一身黑衣劲装一言不发地跃上了马车在看到姬渊时微微一愣坐了下来。
姬渊掀起眼皮:“你来干什么?”
谢玄衣面无表情:“顺路杀人。”
九方辛夷微微挑眉有心想问但看着谢玄衣的脸色实在难看心想大约是这朱雀宫中还有其他与谢家有关的仇人于是只看
了他片刻,又收回了目光,并没有注意到谢玄衣捏着尽欢剑的手骨节发白,甚至没有对上她的目光,只在她转过头后,才极其轻微地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又慢慢闭眼,掩去其中的苦涩与绝望。
马车继续向前,有小太监和禁军上前拦路,言说马车不能过朱雀门,却被神卫军统领呵斥一声,于是马车竟是径直越过朱雀门,继续向前。
太极殿就在眼前。
谢玄衣起身,看也没看姬渊和九方辛夷一眼,竟是就这样一跃而下。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神卫军统领在车外高声请两人下车。
九方辛夷应声起身,但她向前两步,车帘都掀起来了一半,却又停下,厉声对着车外人道:“都退后!
神卫军不明所以,但依然在神卫军统领的一个手势下退开来。
姬渊有些愕然地看着九方辛夷,却见她这样说完后,将车帘放下,然后倏而折身回来,俯身看向他:“阿渊,你……是否还有事情瞒着我?
她的双手捧着他的脸,车厢狭窄,这样的姿势将两人拉得极近,她的呼吸铺洒在他鼻尖,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根睫羽,看到她脸上细碎柔软的绒毛,和她这样逼视他时,眼底倒映出来的他的身影。
目光交错出无数种光影,她勒令所有人都退开,竟然只是为了问他一个这样的问题。
她已经问过他很多遍了,每一遍的最后,他都在骗她。
这次也不例外。
姬渊想到了在玄天白塔中,自己的阿娘说过的那些关于男人的话语,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他那双浅色的双眸在看着她时,温柔又无奈。
他的眼睛在说有,可他的嘴却说:“没有。
那双捧着他脸的手似是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温度,九方辛夷深深看着他,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连说了三个好。
“好,好,好。没有是吧。
然后,她蓦地放开他,拂袖而去,在跳下马车的刹那,已经将剑匣背在了自己身上,调整到了最容易反手拔剑的位置,手捏九点烟,抬步向前走去,完全没有任何等姬渊的意思。
太极殿的门大开,神卫军在两侧肃容而立,铁甲反射出冷冽的光,朱雀宫不用素缟,因为风雪已经将整座神都染成了雪白。
帝王驾崩,要钟鸣三万下。
钟声从深宫传出来,一声一声,沉闷而肃穆,像是要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倘
若神卫军的身上没有淡淡的妖气而此刻朱雀宫的上空没有被遮天蔽日般的妖气覆盖的话这的确像是极正常的一场入宫谒见。
又或者说如果此刻站在太极殿那九重高阶尽头的不是一袭盛装明红华服曳地却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面容的话。
九方辛夷倏而顿住了脚步仰头看去。
妖气猎猎天光却依然不偏不倚地打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雍容格外威仪好似她生来都应该站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四目相对。
片刻她带着一点恍然和无奈地苦笑了起来一只手已经悄然搭在了身后的剑匣上。
“阿姐。”
凝玉娆也笑了她看向自己阿妹的眼眸依然是含笑而温柔的就像是九方辛夷设想过无数次的姐妹再相逢之时的样子。她们的再相逢或许是在百花深处的凝府也或许是她悄悄翻过铜雀三台的宫墙在青梧殿中找到她但绝不该是在太极殿上。
她笑得轻柔又温婉可她的口中却冷冰冰道:“谢玄衣你还不动手吗?”
太极殿前有九根盘龙柱九条骨白色雕龙各自盘踞怒目利爪鳞甲须髯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一道影子从中骤然浮凸出来尽欢剑影横斜如秋水般划破空气带着养了这若干天和这一路而来的杀气笔直向着九方辛夷的方向而来!
姬渊神色微变曳影就要出鞘可九方辛夷手中的那柄扇子却已经横在了身前!
谢玄衣本就最擅长匿踪而行他先一步下车便是为了麻痹九方辛夷的感知他知道她的境界已经比他高绝出许多他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所以此刻从影中持剑而出起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尽欢剑揽动太极殿前的风这一剑出也已经将谢玄衣的心彻底搅碎。
九方辛夷如一道轻烟般向后退去她躲开最起初的剑势蓦地侧身九点烟的扇骨沿着尽欢剑身向上划了几寸连同她整个人都贴近了谢玄衣的身体再骤停抬手!
扇骨带着婆娑密纹一并击落在谢玄衣的腕骨她这一击没有留力于是扇下一声骨碎尽欢剑铿然落地。
婆娑密纹锁住谢玄衣的手也锁住他的所有动作九点烟的扇尖悬停在谢玄衣的喉前因为心头淌出的某种难以言语的汹涌情绪让九方辛夷甚至没能在最后一刻收住力于是扇尖割裂肌肤一缕血
顺着谢玄衣的脖颈流下。
“原来你顺路要杀的人,是我。阿爹要杀我,阿姐要杀我,如今连你也要杀我了吗?她笑了一声,声音近乎呢喃:“阿满,为什么呢?
谢玄衣的眼底是一片麻木的绝望:“她的手里,有我阿娘最后一缕魂魄,我……
他似乎觉得即便是这样的解释,也在这一剑面前太过苍白,倏而止住话头,带着说不清的恨意,低声道:“方才在马车上,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事情瞒着你呢?
九方辛夷蓦地移开指着他喉间的扇尖,将上面染的血抖落,脸上带了讥嘲的笑:“我想问的人,永远不会回答我。我以为会一直对我坦诚的人,却在等着我问。
姬渊的神色一顿。
谢玄衣却紧紧闭上了眼。
她与谢玄衣擦身而过,不去管自己身后失魂落魄般跪在地上的少年,径直向前走去:“阿渊,你方才问我怕不怕背叛,如果我觉得最不可能为敌的人,突然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会怎么样?
“会生气,会愤怒,会问为什么。九方辛夷的神色比任何时候都更轻描淡写,她仰头看向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凝玉娆:“人类的情感总共也就这么多,我还能怎么样呢?你说对吗,阿姐?
凝玉娆莞尔一笑:“可是阿橘,阿姐觉得,你的愤怒,还不太够。我猜你的心里一定还有很多疑惑,不如你再来问阿姐几个问题,看看阿姐能不能让你更生气一点。
九方辛夷看着玉阶之上熟悉又陌生的人,缓缓开口:“进铜雀三台,是你和阿爹一早就计划好的。就算我没有要替阿姐嫁去谢家,阿姐也会想办法在路上脱身,再将我送去扶风郡,对吗?
“是。
前生今世的画面从这一刻起在九方辛夷脑中重叠,她一步步向前走去,直至踩在那九重玉阶上,抬步向上:“我这一路,是阿姐早就计划好,布置好的吗?
“是,也不是。凝玉娆依然温柔地看着她:“阿橘,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完全地掌控和指引别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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