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劳顿,几人才入定陶镇,便遇见了这么一遭事情,还未来得及休息,连行李都还在马车上,先找了间客栈下榻。
平妖监司身有腰牌,又有朝廷文书,一应手续俱全,这一趟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公务,当然要先去见一趟里正。
才到衙门街前,便见一身官服打扮的中年男人微弯背,满面堆笑地走了出来。
“想来几位便是平妖监来的监使大人吧?”里正恭谨拱手行礼:“卑职姓赵,单名一个宗字,已任定陶镇里正四年有余,对我大徽朝一应律法都了然于心。此次向平妖监求助,实乃……无奈之举,幸亏诸位大人未曾计较卑职未符合规定却也上报,真的来了。”
赵里正边说,脸上已经浮现了止不住的忧色:“如今定陶镇因着这事人心惶惶,官差衙役查了一次又一次,守了一夜又一夜,始终一无所获。然而怪事却层出不穷,王家大院周遭的那些住家们各个都胆战心惊,叫苦不迭。”
他侧身,将几人往镇衙里迎,一边继续道:“我们定陶镇本就这么大,人口满打满算不过七八百户人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若是因此就逼迫人家背井离乡,举家搬迁,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可若不这样,眼见那些人家这样终日不宁,实在是……”
程祈年在客栈里便已经换回了平妖监的官服,闻言,温声道:“赵里正不必担忧。定陶镇有异,上报平妖监也无不妥,自然有人会辨别事情的真假与状况。更何况,我们来此,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这话本是安抚,然而赵里正听了后,却未能舒展眉头,而是细细嚼了嚼,问:“监使大人的言下之意是说,我们这儿的事是真的,换句话说,王家大院,确有问题?不是我们镇里人的错觉和瞎想?”
程祈年噎住一瞬,还在想要如何委婉措辞,便听宿绮云的声音在一侧冷冷响起,满脸不耐:“平妖监办事,何时还需要向人解释这么多了?”
赵里正在官场多年,虽然官没多大,察言观色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从看到这一行五人时,便已经在思考这些人究竟是以谁为首了。
且不论相貌出众却没穿官服的一男一女,剩下三人里,一人大半张脸都裹着黑布,这种角色一般来说都是沉默寡言但能打。剩下两个人,赵里正本来还有点不确定,但这话一出来,他就懂了。
赵里正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些:“是,是是,这话说
的是是卑职僭越了。”
程祈年抿了抿嘴悄悄看了眼宿绮云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如此还请赵里正将与此事有关的宗卷交予我等。”
“卑职一得到平妖监的回复便已经准备好了。”赵里正将几人引向一侧:“这边请。”
待得大家在宗卷面前坐定赵里正又向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众人面前的小桌上便又多了各色小食与茶水。
“诸位舟车劳顿宗卷又多一时片刻也看不完有点小食提提神也是好的。”赵里正关切道:“县衙虽然简陋也还有下榻之处若是监司大人们看得上……”
程祈年道:“赵里正的好意心领了只是住在县衙多有不便住处便不劳里正操心了。”
他左右看看又道:“这事儿既然由平妖监接手想来赵里正也还有其他琐事要忙。”
这是委婉的送客。
赵里正哪里不懂虽然的确十分好奇
等到赵里正走了还很有眼色地顺势将整个县衙的人派遣了大半出去只留下寥寥几人在侧屋等候差遣。
程祈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道:“次次都是这样我们平妖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但每到一个地方大家见到我们都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好像说错一句话就会被我们抽筋扒皮下大牢似的。”
“有听过一句话吗?”谢晏兮道:“敬畏二字只有真的畏惧才有真的尊敬。”
程祈年当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叹了口气:“虽然官职不同形式不同但大家都是为了大徽为了百姓安居而努力之人同披官服便是同僚。同僚之间本不应该有这种情绪。”
实在是太理想主义的发言凝辛夷都忍不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却正好对上了玄衣的眼神。
玄衣的表情很平淡似乎对这位已经合作了多次的同僚的这种带着天真的话语早已免疫。看到凝辛夷的目光时还悄然比了一个“随他去吧别理他”的手势。
谢晏兮翻过一页宗卷淡淡道:“程兄还不懂吗?你能杀妖在凡体之人眼中便是拥有与妖一样的力量。他们敬你是敬这身官服惧你是惧怕你拥有的力量。这个道理我以为但凡人在通灵见祟的时候都已经懂得。程兄这官服都穿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感慨。”
程祈年叹了口气:“怎会不懂只是许多时候懂是一码事接受却是另一码事。”
“拥有力量本来就是有代价的。”谢晏兮道:“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事。”
程祈年挠了挠头还要再辩却被宿绮云一个眼神定住。
宿绮云十分不客气道:“二位各有高见却听得我有些瞌睡。这案子今日若是还想查就请二位暂且闭嘴我这人看字的时候听不得旁的无关的声音。”
于是接下来的几炷香时间衙署里都只有翻阅宗卷的声音。
虽然定陶镇的官署用了足足一年多时间都没有搞清楚王家大院到底是什么情况甚至没能分辨出到底有没有妖的痕迹但这宗卷倒是一笔一笔记载得详实仔细
“乾徽十三年九月十八日亥时。”少顷凝辛夷慢慢开口道:“据称有人见到王家大院半面火光但衙司去查却连灰渣都没见到。这是这件事的开端。”
“同年十月初九子时。这是第一次有人在王家大院的墙头看到所谓的‘女鬼’。有人说红衣有人说白衣这倒是与方才欢喜酒楼里的那两位侠士说得如出一辙。”
她继续提炼其中有用的信息:“接下来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次类似事件。但事态显然愈演愈烈从最初的只是‘看见’变成了‘听见’甚至有人说自己闻见了腐烂的臭味但又有点香……等等。”
凝辛夷的目光顿住再抬头看向面前几人:“这个形容大家不觉得很熟悉吗?”
程祈年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何日归?”
那日宿绮云剜了一点香烛回去他和谢玄衣都闻见过那股味道也多少勾起了在白沙堤时的一点回忆可以说并不陌生。
宿绮云也看到了那一行却道:“的确也许是何日归但能被这样形容的味道除了何日归也还有很多。在我闻见看见之前还不能直接下定论。”
虽然这么说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口述此事之人在心里画了个重点。
“戌时到卯时随着季节不同入夜时分的每个时段都有人见过‘鬼’。”凝辛夷的手指继续往下移:“而近半年来也有人开始说在大白天就遍体生寒还有人反应说听见了一些奇异的声音。”
有了之前那老僧的前车之鉴这会儿听到遍体生寒这个形容宿绮云和谢晏兮的表情都有些许微妙。
“至于王家的反应,也很有趣。程祈年接道:“王家一开始是拒绝配合调查的,到逐渐招架不住民意,再到自己主动张贴了赏金令,这个过程转变大概是四五个月。
“赏金令从最初的二十两银子,到现在六百两银子的天价,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月。他继续道:“而这个过程里,根据方才我与玄衣这一圈勘地形时的意外所得,听说那些侠士们一开始还是想要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到了现在,提及定陶镇,更多的则是猎奇心态了。
“更多的人与其说想要来解决事端,不如说是想要来探一探究竟,多少人都将走过一趟定陶镇见了‘鬼’当做谈资。玄衣冷声接话:“还会争论见‘鬼’后,该去慈悲庵还是报国寺。
凝辛夷:“……
凝辛夷和谢晏兮对视一眼:“你们方才见到的,该不会是一个青衣方脸男,和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壮汉吧?
程祈年微诧:“你们怎么知道?
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凝辛夷这才将方才欢喜酒楼发生的事情更详细地说了一遍:“所以他们最后是去了哪边?
这问题的答案玄衣还真知道,他下意识特意跟了一段路:“两人争执不休,方脸男去了慈悲庵,另一人去了报国寺,说幸亏方才有一老者点明情况,否则岂不是要赔上一条命,他要为那老者去报国寺祈福感恩。
凝辛夷:“……
怎么说呢,这还真让这老僧赚到了。
“眼下线索实在庞杂,依我看,我们不如兵分三路。谢晏兮略一沉吟,道:“程兄与宿监使亮明身份,到王家大院走一遭,看看有没有妖鬼痕迹和何日归的味道。玄监使脚程快,又擅长追踪,不如再追上那二位侠士,去看看他们在报国寺做了什么,见了谁,又说了什么。我与夫人去追那老僧,他与王家人有勾结,定然知晓更多内幕。
事不宜迟,宿绮云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当机立断,起身道:“那么晚间我们在客栈汇合。期间若是有紧急事态……
凝辛夷悄然从三千婆娑铃里掏出一只菜青虫模样的应声虫:“以此联络。
应声虫这东西,形态的确千变万化。菜青虫模样也自无不妥,但谢晏兮毕竟见过凝辛夷房中那金丝笼中豢养的蝴蝶。
对比未免有些过大。
兵分三路,凝辛夷和谢晏兮并肩出了衙署,凝辛夷才道:“我看到你方才的眼
神了。
谢晏兮挑眉:“什么眼神?
“应声虫。凝辛夷认真解释道:“不是我故意的,主要是宿监使喜欢虫子。
谢晏兮没想到自己一瞬间的目光也被捕捉,敛眼看她:“我以为你要说,蝴蝶破茧之前,首先是虫子。
凝辛夷:“……
凝辛夷摸了摸鼻子:“……这话本来也没什么错。
这意思就是说,的确是还没破茧的蝴蝶虫了。
谢晏兮失笑一瞬,转回话题:“我从那和尚身上牵了一缕三清之气,你那还有多余的巫草吗?
凝辛夷有些讶异道:“要出远门,怎么连巫草都不多带点儿?
谢晏兮道:“你有三千婆娑铃,自然有三千世界。我这一身上下,总共能带东西的地方就这么多,带了这个,就没地方装别的东西了。
凝辛夷疑惑抬眼。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带了什么。
结果谢晏兮竟然递过来了一本药典。
——他之前放在她桌子上,她却始终没有去看的,有些厚重有些旧的那一本。
药典已经被重新合拢,但其中夹了两根巫草,明显是在标记翻开的那一页的位置。
凝辛夷:“……??
凝辛夷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抬手接了过来,多少有点心虚,这书谢晏兮放在她桌子上已经很久了,但是到现在她都还没来得及看。
不仅在扶风郡城的时候没看,后来谢晏兮拿了地图来的时候,她还把这书往旁边顺手移了移,明明当时心里还冒出了一个等会儿一定要看的想法,结果转头又忘了。
没看也就算了,这事儿还被谢晏兮眼尖地发现了,然后他竟然就这么带着这书,随着她走了足足八百里车马长路,一直到了这里。
这就很让人尴尬了。
凝辛夷盯着那药典的书皮,问:“这书到底有多么要紧的地方,是一定要看吗……?
谢晏兮道:“对我来说还好。但我觉得,你应该很需要。
凝辛夷心道她都已经看了那么多本药典了,难道还差这一本?还是说,这书里记载了什么与谢家那三味药有关的信息?
“如果真的这么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