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院。
黎明的风并不小,但所有的风好似都吹不透宁院的墙壁,只能让墙外的竹林摇摆,发出飒飒脆响。
再次来到这里,凝辛夷的感觉比上一次还要更加明显,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四面的墙深深地吸附了进去,形成了一面牢不可催的壁垒。
“印记被吞噬消失的方向,的确是这里。”越是靠近这里,谢玄衣越是确定,他四顾一圈:“我已经通知了宿监使和程祈年,他们都在附近,等他们到了,我们再一起行动。”
凝辛夷却摇头:“不,等不及了。”
她站在宁院紧闭的门前,顷刻间已经有了决断:“王衔月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拖延我的,她想杀的,或许未必只有赵宗一人。”
言语之间,她的手终于按在了那一扇陈旧的木门上:“我和阿垣先去,你们接应。”
她抬手推门,然而那扇看起来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门却纹丝不动。
分明没有落锁的门,却无法被推动,便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门上动了手脚。
无论是符箓,亦或是其他手段,至少都说明,这里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玄衣还想说什么,谢晏兮却已经越过他,一步向前,从凝辛夷身后探出身去,伸出一只手。
一道三清之力的漩涡从他掌心浮现,那扇木门被硬生生扭转开了一个甬道,有些扭曲隐约地浮现出了内里的青石路面和凋零的花木。
凝辛夷毫不迟疑地踏入漩涡之中,谢晏兮紧跟其后,漩涡在他的身形没入的同一时间,便已经消失。
谢玄衣连迈步跟上的机会都没有。
谢玄衣:“……”
他在原地沉默片刻,将遮掩面容的黑布再向上提了提,有些不甘地上前。
然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折腾尝试,那扇门,这四周的墙,都始终没能为他敞开。
谢玄衣骂了一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旋即后撤半步,持剑而立,一道剑气自他脚下展开,环绕整个宁院。
他自当在此守好后路,不容任何存在越过此线。
*
宁院之中是一片古怪的安静。
那些风穿不透宁院的墙壁,那些外面的竹声飒飒自然也无法穿透,甚至好似连晨曦将要落满天地之间的光都被困住,让整个院落都显得异常暗淡和荒凉。
这是困死姜大夫人姜妙锦的地方。
陈旧的血痕落在不起眼的地
面一隅像是下人在泼水洗去血迹时潦草忽略敷衍了事然后催促对方快点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死气淡淡地弥漫在空气里。
三清之气漫卷凝辛夷却没有发觉任何活物气息她有些试探地看向谢晏兮却见他的目光落向了极不起眼的一隅侧屋径直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又或者说他从一进入这里起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凝辛夷跟在他身后随他迈入那扇被推开的木门。
门内的纵深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许多。
连排的木质书架有些凌乱地闲置其中因久无人打理木质已经粗糙上面的漆层也已经剥落大半落满了灰尘。如今书架已经空空荡荡却也不难从木架的磨损痕迹看出这里曾经放满了书卷。
地面也是木质的走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那样的吱呀便成了此刻除了呼吸之外唯一的声响。
“一位富商的夫人竟然拥有这样大的一处书房如此多的藏书。”凝辛夷轻声道:“实在令人惊叹。”
“这位姜大夫人的确不简单。”谢晏兮的手指在最近的书架上轻轻一擦旋即抬手看了看自己指腹上的灰尘才道:“我确实对这里有所感知你是怎么发现的?”
“在说出宁院这两个字的时候虽然看似你和我一样是从一系列的推论中断定了最后的地点但你的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凝辛夷道:“你早就知道所有一切的源头是在这里。”
谢晏兮有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我从群青山临时赶回来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这里的动静。”
“阿满的印记都失去了感知你却能知道。”凝辛夷挑眉道:“不知谢大公子用的又是什么办法?”
她这话不无嘲讽谢晏兮轻轻叹了口气才摊了摊手道:“虽然我诸事不晓但总归还是谢家大公子。谢家三味药在谢家覆亡后药方外流昔日的秩序崩坏但也总还有一些东西被握在谢家手里。”
他边说已经再向前半步将书架上的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木板转动了一个方向。
于是面前的所有书架都向后退去没入墙壁之中显露出了通往地下的一条路。
那条路由数不清的台阶铺就陈旧却一尘不染显得与此处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而台阶蔓延的前方竟似在密不透风的黑
暗中透出了一片薄绯。
像是血光。
谢晏兮打了个响指,一缕灵火在他指尖点燃,将周遭都照亮。他一边向下走,一边道:“王家既然被谢氏所用,谢氏自然有相应的掌控王家的手段,也对王家的所有暗道与密室了如指掌。
向下的台阶越来越窄,有些陡峭的尽头,是一扇门。
门后还是门。
甬道周而复始,从狭窄变得宽阔,路的两边开始有明灯燃烧。灯的样式从简单到富丽,门的样式与做工也逐渐繁复。
就像是在从蜿蜒质朴的石壁走向深处的宫阙。
凝辛夷跟在他身后。
谢晏兮深青色衣摆上那些深重的露意还未散去,又笼上了一层甬道里蔓出来的寒气。
他步履很稳,指尖的那一缕灵火也很稳,像是永远都不会被这世间的一切侵扰。
这一刻,凝辛夷竟然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宁静。
那些藉由三夫人腹中的虚芥影魅带来的推想,深埋在姜大夫人书房地底堡垒的秘密,王衔月拼死也要拖延的真相……所有这些串联起来的疑窦还在,那些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也还在,但至少此刻,至少这一刻,有人在她身前,点燃了一盏灯。
无论最终的目的有什么不同,至少现在,他们是最不亲密的夫妻,和前路最一致的盟友。
他如此放心地将后背展露给她,正如此前,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对她的相信一样。
谢晏兮明明没有回头,却仿佛像是能感知到她在想什么般,向着身后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凝辛夷于是下意识抬手,却又在将要触及的时候猛地顿住:“怎么了?
谢晏兮在她缩回去之前,就已经将她的手指抓住,进而将她的整只手都握住:“路太长,夫人在我身后,可我身后不长眼,我怕出什么变故,又力所不能及。牵着你的手,我会比较安心。
丝竹之声渐起,影影绰绰的气味从门后钻了出来,没入鼻端。
谢晏兮的声音在这些光线与香气中沉浮,分明清冽,却又莫名带了一丝蛊惑。
她想要拒绝说不必,她有自保之力。但温热的触感已经在她开口前顺着每一根手指没入肌肤,他掌心干燥,虽然不是握剑的惯用手,却也有一层薄茧。
凝辛夷的记忆中,还有一人也有这样的左手茧,在握着她的手给她教剑时,虽然以面具覆面,让面容与声音一并模糊,她的手却能
真切地接触到那一层微硬。
那层薄茧就像是谢晏兮某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交换,让凝辛夷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极自然地牵着她,继续顺着之前的话题道:“父亲曾对我提及,谢家三味药,唯何日归最是难得。此药只生长在地缝最深之处,人力所能及的最极限。”
谢晏兮指尖的光被墙壁上逐渐明亮的光吞没,身形也变得愈发明晰:“何日归药性极浓烈,淬炼出的花汁也极浓,一勺便已经足够谢家所有四方局一个月所需。”
一扇扇门被推开,气味中的熟悉感愈发明显。
太多次的闻见,便是没有如宿绮云那般的嗅觉,也足够分辨这香气中蕴含了什么。
“何日归产量极低,药性极凶险,若是有不懂药方之人擅用,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且死状极惨。”谢晏兮熄了指尖的灵火,道:“王家家训里,将善用何日归之人的死事描述得很清楚,如果我没有记错,此人死前七窍流血,白骨外翻,却不觉得痛苦,还将自己的肋骨掰断抽出来,将身边之人全部屠尽,血流成河,王家几乎彻底葬送在了此人手上。”
“也正因为王家曾经尝过贪婪带来的苦果,谢家才会对王家掌管何日归的培育种植一事如此放心。”谢晏兮驻足在一扇格外精巧富丽的门前,神色淡淡,手却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垂下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杀意:“阿橘,你说,会有人在知道这些后果后,还会不顾性命地善用何日归吗?”
门后不绝的靡靡之音像是已经在回答谢晏兮的问题,浓郁到化不开的香腐气味萦绕,这样闻了一路,饶是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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