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升了医正,这倒是一桩奇事,他资历尚浅,在太医署又无根基,原不该得此机会。
青罗一问方知,原来是另有机缘。
近日一名后妃诊出喜脉,因胎象不稳,一度见红,太医署众人束手无策,秦莞主动请缨,施针开方,将胎儿保住,解了太医署之围。
皇帝后宫妃嫔虽多,每岁也进新人,却是已有好些年未有喜信传出,难得妃嫔有孕,竟没声张。
青罗心中似有预感,问:“不知是宫中哪位娘娘?”
秦莞道:“回殿下,是陈丽嫔。”
青罗闻言仍是呆了半晌,前世陈丽嫔只得凤仪一个女儿,也未听说再有过身孕。
父皇宠爱她,她有孕,自会对她有求必应。
她这一胎怀得很是时候。
后位空悬多年,陈丽嫔若诞下皇子,以父皇对她的宠爱,焉知不会立她为后,抑或另立储君。
她曾理所当然地以为长兄即是储君,殊不知长兄这太子之位坐得战战兢兢,如今又多了个变数。
前世太子始终未迁入东宫,此生亦然,早年太子出宫开府,因东宫正殿遭受雷击,失火被焚毁,尚待修缮,未能入住。
这些年过去,东宫早已修葺一新,太子迁府一事却始终搁置。
太子既未入主东宫,自然未配职官。以皇帝的多疑,太子尚不能与朝臣结交,遑论建置东宫“小朝廷”。
这回她母妃生辰,三皇子生母袁淑妃奉礼甚厚,暗存拉拢之意。
前次三皇子构陷太子,被贬后几番遭遇截杀,皇帝虽因裴勖之重伤消除疑虑,袁淑妃却认定系太子所为,纵使三皇子有错在先,亦记恨上了太子母子。
再者想必也是顾虑日后太子践祚,报复三皇子。
倘若皇帝真动了另立储君的心思,袁淑妃与她身后的袁氏多半会有所施为,储位便是落不到三皇子身上,也不能是太子。
青罗以为太子仁厚,堪为人君。
她在史书上读到过,历朝历代储君之争往往引发朝堂纷争,甚至动摇国本,大周现今危机四伏,实不该再因储位横生波折。
父皇的心思难以琢磨,可他忌惮外戚,猜忌太子与裴国公府,在他眼中,兴许其余成年皇子亦不可信,诸皇子至今未有封号、封地,待公主们倒是大方,不少自出生便有封号。
陈丽嫔得父皇宠爱,陈氏又非显贵门第,此胎若得皇子,难保父皇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陛下命陈丽嫔出宫养胎,太医署派臣随行,”秦莞摸摸阿宝的脑袋,笑道,“不知几时才回,有阵子没法来看阿宝了。”
阿宝口中含着他带来的饴糖,白胖的面颊鼓起,尚不懂他话中之意。
青罗问:“陈丽嫔去何处养胎?”
见秦莞摇头,暗自笑了笑,父皇当真宠爱陈丽嫔,非但不肯声张,还不动声色地将她迁出宫外。
饶是如此,恐怕也难以逃过禁中有心之人的耳目。
正如皇帝对她们母女的宠爱、对陈丽嫔母女的冷落,未必没人看破其中真相。
几日后,以中书令冯相为首的朝臣上书,请太子入主东宫。
太子入主东宫天经地义,皇帝未置可否,朝臣一再坚持,才命张司窈测算吉日。
青罗与谢治尘僵了些时日,这日谢治尘下值,想是知她关心太子,特地告知她此事。
青罗隐隐觉得不管是皇帝授意,还是张司窈出于私心,都不会轻易让太子迁入东宫。
前世并无朝臣为太子上书,无论如何,于太子而言是好事。
张司窈若要从中阻挠,无非是拿他那套莫须有的说辞做文章。
此人深得父皇信重,又擅揣测圣意,任由他长伴君侧,后患无穷。
沉香袅袅,满室灯辉,凛冽的寒风吹得窗纸淅淅作响。
青罗托腮坐于暖榻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垂眸对着棋枰出神。
前世父皇将她祭天,便是出自张司窈的谏言,长安僧人之乱、杜村命案亦与他脱不了干系,其心可诛。
谢治尘向光而立,玉白面容微染薄晕,大抵是回府路上骑马冻的。
青罗偏过头,见他仍只着绯色单袍,暗忖这冯谙太不像话,这时节了,也不知寻出他家阿郎的冬衣。
她捡起暖榻上的一只镂缠枝莲花的白铜手炉,递与他,“近日天寒,大人可将这手炉带在身上。”
谢治尘接过手炉,冰凉的长指不慎触及她的手背,“多谢公主。”
青罗冷得打了个寒噤,又道,“大人该换夹衣了。”
谢治尘怔了怔,垂首嗯了一声。
青罗见他怏怏不乐,似有心事,并不多问。
前世一直是她为他预备冬衣,每岁秋末,她都会命人为他缝制两身丝绵絮的厚夹袍,他从不说什么,但入冬便会换上。
如今她既已放手,自不会越俎代庖,再管他的事。
他若冻病了却也不好,因而又道:“府里马车多的是,大人何不挑一辆用着?”
谢治尘沉默片刻,喑哑道:“臣以为公主对臣失望,又厌弃了臣,故不敢擅自取用府上器物。”
青罗心底登时酸涩异常,“大人见外了,大人如今仍是本宫的驸马,便是日后和离,亦可为友,朝堂诸事,大人想必自有成算,不必本宫过问,本宫相信大人心存大义,不会行苟且之事。”
谢治尘望着她,许久方才颔首道:“臣惟愿不负公主所望。”
次日,冯谙驾车送谢治尘上值,见他一身单袍踱出门来,不由打了个哆嗦,搓着手问:“阿郎还不肯穿夹袍么?再过几日,怕是要落雪了。”
谢治尘袖里笼着手炉,仰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没做声。
冯谙打起门帘,一手抚着冻红的耳廓,看看他家阿郎那身单薄的衣裳,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谢治尘安静地垂眸坐着,许久方才沉声道:“明日换夹袍。”
冯谙应了声“好咧”,心下暗自纳罕,自打与公主成了婚,阿郎的脾气便日渐古怪。
不知可是公主给他气受,可依他看,公主好着呢,不似会作践夫郎的。
张司窈联合堪舆术士,几番相宅观气,末了称东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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