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的时候我爸要给我个惊喜,于是把我哥带回了家;十八岁的时候我妈说要给我个惊喜,回家后发现她赶走了我哥。
小时候的事情我应该记得吗?
在我爸被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他哀求着叫我多想想我哥以前对我的好。老实说我不理解他,这样哀求着希望我会看重手足之情的他。
他以前特威风,特霸道,在一片区里说一不二,说不来好听的,就是一地头蛇。刚把我哥领回家的时候也是,不管我妈怎么闹怎么吵,他就是一拍桌子——人带回来了,就不可能走。
说白了还是要个面子。我当时也不懂,只觉得他们声音太大,于是拉着当时束手无策的我哥上了楼回了屋。
我爸带我哥回来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妈又不允许保姆给他收拾出一间屋子,在她以为我哥只能睡沙发的好几个晚上,他都是和我挤着睡的。
后来我妈发现了,她臭骂了我一顿,又板着脸叫我哥去了离我最远的一间屋子。但房子哪怕八百平方米,也还是在四堵墙里,她越不让我和我哥一起,我越是要反着来。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哥,我爸只负责带人回来,并不告诉我“兄弟”是什么概念,应该怎么做,以至于在好几年后,我才意识到,给我端茶倒水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个哥哥应该做的。
但我哥照顾我的生活,比我妈还细致。他永远起的比我早,在准备好洗漱用具和早饭之后再轻声细语地叫我起床。并不能说得很详细,只是感觉他不仅随叫随到,还任劳任怨。
我爸不怎么爱负责善后,所以我哥在外面呆了十多年,所以我家从那时起闹得天翻地覆。
我爸嫌我妈吵,不想回家,我妈嫌我哥碍眼,也不想回家,只有我住习惯了哪儿也不肯去,反正不止我一个人在家,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家的房间没有小的,但因为家具陈设的问题,我哥的房间显得格外大。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我不喜欢,更宁愿拉他去我的屋子,再慢慢地往他屋子添置东西。
等到我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他回他的屋子。我哥什么都顺着我,却有着某种寄人篱下的疏离感。
当时还小,看这个哥哥眉清目秀,但没法亲近时,确实会着急。着急了就哭,八岁难道不可以哭吗?
我记得当时泪眼朦胧的时候,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到了地上,只会仰着头看他,擦眼泪的时候才看得清一些,看见我哥愁眉苦脸,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哭的都困了,他才终于蹲下来轻轻抱了抱我。
我哥几乎包揽了我的生活起居,我怎么可能不依赖他,但在我妈面前还是要做样子,假装我俩不熟。
我哥来的第一年,我过生日时,我爸被迫回了趟家,和我妈横眉冷对,我哥躲在房间,怕他出来火上浇油。除了我吃出了味道,另外俩人走得一个比一个快。
我喊我哥出来吃蛋糕,我顺便拆礼物。老实说我爸妈的礼物千篇一律,我都看腻了,无非是一些拿出去会被抢的东西,我随手丢在沙发上。
我哥吃了一口蛋糕,叉子还没插稳,就来接我的礼物。不可以乱丢。我哥苦着脸,替我放回盒里。
我不喜欢这些。我说。
我哥表情变幻莫测,我接着说:而且你还没给我礼物。
我哥盖盖子的手一顿,表情落寞下来。他说他没有可以给我做礼物的东西。
我说可以先欠着。
他一欠就欠了十多年年,欠到他被赶走都没有兑现。
我爸暂时死不了,一天十几万地吊着他的命,他不常清醒,但一醒必定要喊我。说的话八百年不变,我都听烦了,我妈居然只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他俩在这会倒是达成了奇特的默契,倒是有点冰释前嫌的意思了。
我爸还健康的时候,很有精力和我妈对着干,我妈也不愿意低头,两个人互相拌着吵了好多年,后来身体一垮,钱啊财啊一下子都不稀罕了,就愿意在家享个天伦之乐,齐人之福。
但都没把我哥括进来,我妈把我哥赶走的时候我爸甚至不知道。只有我回到家咋咋呼呼回到家和我哥喊饿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只剩他刚洗干净还留水渍的杯子了。
我爸发现以后也迟了,我妈不松口,没人知道我哥去了哪,这天南地北,我没地方找。我和我妈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她还搬回家一段时间,想给我做几顿饭弥补一下之前没在我身边的十多年,结果我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把她气走了。我没感觉过我挑食,我哥做菜全按我的口味来,只能说我和我妈磨合不够。
我爸身体变差以后,手里头那些见得光不见得光的一下子都落我身上了。老头子那些合作伙伴都不好糊弄,一个个老来精,眼神炯炯,今天叫我去这儿吃明天叫我去那儿喝,恨不得把我一起送进医院和我爸面对面。
也亏我之前十八年都好好吃了饭,来来回回几次没把我折腾出问题,他们就慢慢消停下来。
我从没知道自己酒量那么好过,路倒是能看清,走起来倒是有点飘。出了酒局那点“谁也别想弄趴我”的豪气在看见我家窗户乌漆嘛黑的时候一下子吹了。
很烦,很想喝水,但没人在家,连开水都没烧。我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下睡着以后滚下去的可能性,干脆躺上地毯。
好可怜,连被子也没人帮我盖。我揪起地毯一个角,抱着这最后一个念头睡着了。
我妈原先怕我争不过我哥,处心积虑把他赶走,直到我反反复复治一些大小毛病,她才终于问要不要把我哥哥找回来。
我说没必要,我妈这会倒是要和我反着来。
但是她已经找不着人了。原先她还给我哥提供一些金钱援助,后来发现被打钱的卡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注销了,从那会起真是世界之大,哪里都有可能是他的容身之处。
我不想找,八百年没见,谁知道找回来他是什么样,搞不好更不让我省心。但我爸也跟着叫我找。
他躺在病床上,周围一片雪白,他身上插着呼吸机,一副悔不当初地样子检讨当初他们俩的失责,说我哥之前对我的好我可比谁都清楚。
小时候的事情记不住。我丢下这句话,走得很快。
记倒是也记得,十三岁之前的记得零星半点,之后的倒是清晰些。
我哥比我大好几岁,刚来我家时个子却没比我高多少,虽然不至于搬着凳子做饭,但看起来也是瘦弱又可怜。我偶尔醒得早看他做饭,细瘦的胳膊拿着个大锅,看起来颤颤巍巍,我怕他哪天磕了碰了伤着不能做饭饿死我,就都把菜往他面前推。
我哥怕打雷,他说以前住的屋子经常漏水,半大的屋子开扇破窗,风一吹玻璃哗啦响,隔音不好,雷声像响在耳边。他声音又低又弱,缩着手站在我门口,可怜地和我说这些话,于是我和他挨着度过好几个雷雨交加的晚上。
我哥的字写得很好,最开始只能称作方正,越写越发龙飞凤舞。我很喜欢,后来一大半的作业都是他写的。他从来不推辞,温和地惯着我。
他毕竟还是大我几岁,营养跟上以后抽条长个,配上他那张眉清目秀的脸,看起来很清瘦帅气。我会悄悄地和他比身高,天晴站在地上,下雨躺在床上,听着雷声睡着。偶尔快睡过去前感觉有人替我掖了掖被角,雷声大如心跳,我往被里缩了缩。
我好像想他,又好像不想他,事情很多,我抽不出心思想他。
但我忽然就一身轻松了。我哥出现得很突然,和他不声不响地离开不一样,他一回来,像响雷丢在我身边,把我炸的有些不清醒。
他出现得非常体面,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挂着绅士温和的笑容,礼貌地把我丢出了我的办公室,并告诉我,那归他了。
突然之间那些黑的白的红的啤的一下子都跟我无关了,我在所有人那都碰了一鼻子灰,好像过去和我笑脸相迎的通通不是他们。
终于有人偷偷给我漏了一点风,说我那个哥可牛了,谁也不靠从零做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憋着一股劲一直到把我挤下台,理由还特充分,他才是正当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我真有些转不过弯,只知道我被迫退休了。我在家摸不着头脑,罪魁祸首倒是大包小包地出现在门口,不打招呼地进了屋。
我气都懒得生,他进屋就皱眉,看热水壶空空就去烧了水,看茶几落灰于是开始擦,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像打扫自家一样自然。
他还填了冰箱带了厨具,终于在要铺床单的时候被我烂了下来。
老实说好久没见了,刚刚匆匆一面还是在我被丢出来时不可思议地回望时瞥见的。那会他脸上干干净净,这会多了不少汗渍和灰痕。我不自觉地开始打量他。
他还想继续,我骂他是不是有病。
我哥表情一愣,明显有些错愕,但整理地很快,问我怎么了。
我一大堆话想骂他,为什么走那么久没和我联系过,为什么一回来就赶我下台,为什么赶我下台以后还能这么自然地和我见面,结果话到嘴边懒得说了,踢了一脚他的行李箱,叫他滚。
我一下子清闲不少,去医院看老头子的时间多了许多。我爸妈也知道消息了,但一样没办法,也不知道我哥那么些年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无懈可击似的。
我原本计划过我的假期,但真正来临时,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哥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偶尔在播放正面新闻的地方台上看见他,被我快速换台了。
八百年没见,他的确不怎么让我省心。在家越窝越烦,我索性套上帽子出门了。天气不怎么好,刚刚还晴空万里,没走两步忽然间晴转多云,雷声忽然响起,我琢磨着帽子什么也挡不住,加快脚步往回走。
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的时候,我离家还有百米远,正想跑起来,有人举着伞隔着雨幕冲我跑了过来。雨下得白花花一片,脚步踩在雨里,溅水声很响。我看不清是谁,闪电忽然骤亮,我在心里默数三秒,雷声乍响脚步乍停的时候,有人扑过来一样用力抱住了我。
确实是我哥。我虽然看不清,但我觉得是他的时候就站着没动,他抱着我等雷炸完,边拉着我往回走边着急地数落我站在雨里。
我没作声。我看见他的车停在屋外,窗户亮着,进屋是暖和的。他好像在烧菜,急匆匆把我推进浴室塞进衣服之后,脚步噔噔地下了楼。
洗完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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