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着这沉默延续了片刻，他看着她装睡，而后在这柔软的夜晚，一些在他心底里辗转许久的冲动涌出。
“对不起。”
大乔没听清楚，或是本能觉得自己听错，她睁开眼，往孙策所在的方位看：“什么？”
“我说对不起。”孙策很认真地重复，“如果那天我像周公瑾那样，或者我等到安顿下来，再好好下聘纳礼，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说得诚恳，这番话似乎已在他心里盘桓许久，此时终于放下面子说了出口。大乔却像被什么又扎了一下，她的反应大得夸张，她瞪着他看，几乎有点难以置信，好像他说了什么很过分很离谱的话。她一反常态，很直截了当地骂他：“你疯啦？”
好出乎意料的反应，好直接一骂，孙策一大只鬼整个僵住，在喉咙里等着的说辞，全硬生生地教她三个字给噎了回去。
……
大乔久违地又梦见了九年前的那个晚上。
回到那个屋子，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她以为这又是那段记忆的回放。在那个晚上之后的整整一个月，她都在重复地梦见这个场景——陌生的男人，草草的亲吻和抚摸过后，就是粗暴的发泄。她很记得一开始那种撕裂身体般的疼痛，但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身体变得很轻，变得麻木，它好像不属于她了，她只剩了一段混乱的思维，只有它受她控制。她很想喊疼，很想反抗，但她不敢。她怎么敢啊，扫了将军的兴，他可以立即就抽出佩剑，把她的头砍下来，甚至一怒之下，把她妹妹也一起杀掉。真到那一步，周公瑾是断不敢阻拦他的。她安慰自己，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一辈子也很快就过去。她只需要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父亲已经死于战乱，剩下柔弱的母亲，和她们两个漂亮的女儿，就算不是孙策，她们迟早也是这样的下场。至少孙策还不错，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而小乔甚至得到了理想的夫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假以时日，她一定可以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并且美化那个痛苦的夜晚，让自己觉得那是一段美好的邂逅。
孙策死后，这件事便渐渐地淡了。她没有了说服自己的必要，这个夜晚也就可以永远被定义成伤害，而不再需要任何粉饰。她很快就出于本能地遗忘了这一晚——谁料时隔九年，她竟然又梦见那个晚上的他。封存九年之后，当时的恐惧还很鲜活，她假装欢喜，假装感激，被子下的腿却止不住地颤抖。她看着孙策过来，这一次却和以前不一样。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他的眉眼。他在她身边坐下，他对她笑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他靠近她，竟似有些青涩的踌躇，之后温柔的一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鼻尖。这一吻断断续续地往下，在到达嘴唇之前，他停下了。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就这般注视着她。
她有片刻的恍惚。这分明是个梦里的幻影，因为她很清楚那天实际上发生的事——但她又恍然觉得那是真的。九年前的孙策不会这样，但现在的孙策，那只鬼……如果他有形体，如果他能像个人一样坐在她的身边，他大概就会这样捧着她的脸，直接而热烈地注视着她，直到她承受不住这炽热的目光，羞赧地偏开脸去。
她惊醒。
好多情绪涌过来。九年前孙策遇刺身亡，她其实不难过。她装模作样地哭一下，之后就假装头晕，由着侍女把自己扶回去。九年后的现在，她却忽然想起孙策弥留之际，看向她的那一眼。那个骄横的，霸道的，锐不可当的少年将军，很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来看她。她留意到他的手臂，肌肉徒劳地一抽，歇息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一抽，手却始终抬不起来。梦和记忆忽然重叠——她想起他的抚摸。他那时候不会是见她难过，想摸摸她的头吧？
生死离别的悲痛，终于在九年之后，姗姗来迟。
今晚孙尚香问她喜不喜欢孙策的时候，她犹豫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和他的鬼魂朝夕相对，就算他是个讨厌的家伙，这样的时间，这样的陪伴，也会有感情。何况他并不让人讨厌，他很活泼，有着她所不拥有的热情和坦率。只是她的身体帮她记住了陈旧的伤害，她的本能在排斥她对他的心意。她想最好一切就这样僵持不下，她喜欢他的鬼魂，但讨厌他这个人，那样她就不至于像小乔那样，陷入太深太强烈的爱恋，她也就能轻易把他已经死掉，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事情放下，这辈子就得以平稳地过去。
但他竟然道歉。
她尽量哭得很安静，她能想象，孙策要是知道她对他动心了，他肯定会加倍地热情，他就是这样，毫无理智，更谈不上克制，她承受不住他那不顾一切的狂热的爱，平静的余生必定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他这时候甚至只是一只鬼。她不敢想，他要是真正地复活了，她的世界会变成怎么样。
但事与愿违，孙策醒了。
幸好事也不完全与愿违，孙策只是醒了，他看不到她的梦，也没察觉她的内心纠缠。
“怎么了你？”他被吵醒了，发起床气，“天还没亮吧？大半夜的你哭什么呀？”
烦死了。烦死了。她凶他凶得更肆无忌惮：“我哭与你何干？你睡你的就是了。”
“喂！”他不满意，“我在你的眼里，你哭得快把我淹死了，我怎么睡？”
听到他的声音，她哭得更难过了，眼泪完全止不住，她哭得一抽一抽，纤弱的身体随着抽搐般的剧烈呼吸而抖动。孙策非常不惯于处理这种局面，他可以说是完全没见过这场面。“你不会还在气我吧？”他开始乱猜，“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话，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好吗？”
言语上的安慰无济于事，他习惯性地想把她拉到怀里抱抱。但他既无形体，更谈不上给人一个拥抱，大乔能感觉到他在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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