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黏稠，带着陈年灰尘和阴湿水汽的味道。
姜殷几乎是滚落出那条狭窄的暗道，重重摔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她混沌的意识，身体被脑海中断裂的画面和冰冷的数据流冲击得蜷缩起来。
“同步率71.4%……偏差值过高……情感模块冗余……深度格式化……”
棺中“她”那毫无情感的声音如跗骨之蛆，回响。皮肤下的暗金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闪烁，带来一种既灼热又冰寒的诡异痛楚。属于“姜殷”的意识和记忆正在被某种庞大的、非人的东西挤压、渗透。
她咬住嘴唇，沁出了血腥味，短暂的刺痛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阴差随时追来，那些黑甲入侵者……那个要格式化她的“自己”……
老看守的话碎片地浮现——“异数”、“希望”、“你的情感……是对抗绝对冰冷‘秩序’的唯一钥匙”。
审计底稿静静躺在怀中沉睡，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灵性。但它最后传递出的那个焦急的“走”字，却烙印般刻在她的感知里。还有怀中这本冰冷破旧的《源律初解》。
她挣扎着靠坐在暗出口旁的阴影里，艰难地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地下河道边缘，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淡淡的腐朽气息。远处隐约传来汩汩的水声，应该是老看守所说的“忘川支流”。光线极其黯淡，只有某种散发幽蓝微光的苔藓零星分布在石壁上，提供着可怜的照明。
暂时安全。
连续剧烈地喘息，她努力平复那要跳出胸腔的心脏，颤抖着手拿出那本《源律初解》。
书册入手冰凉，材质非金非玉，却异常轻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余一些早已磨损得几乎看不清的细微刻痕。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开。
书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种极薄的未知材料，触感柔韧。上面是用一种极其古老、莫名能理解的文字书写的……无数细微的、流动的能量符号直接烙印其上。
看了开篇几行，姜殷便头晕目眩，脑海中混乱的信息碎片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开始以一种更有序、也更令人心悸的方式重新排列组合。
【源律·初解·总纲：万象有序，皆循源律。律之崩坏，墟之所生。审之计之，衡之正之……】
【审计之责，非掌权柄，乃校偏差。溯流追源，厘清谬误，维序存真……】
【源印为钥，亦为尺规。共鸣本源，丈量万法……】
并不完整，很多地方都有大片大片的缺失，似被强行撕裂，或是能量耗尽而消散。但仅仅是这些断断续续的残篇，就为她脑海中庞杂混乱的信息洪流提供了一个初步的框架。
那些关于星空神殿、关于战争、关于“火种”封存的破碎画面，都找到了对应的注释。
地府运行的某些底层法则，她过去七年外勤工作中无法理解的某些现象，此刻也有了解释的苗头。
更重要的是，书中零星提到了关于“同步”与“意识壁垒”的描述。
【……核心同步，如江河汇海，然江河自有其道，强融则堤溃……】
【……坚守本我之锚，意识壁垒非为抗拒，乃为缓冲与转化……】
姜殷猛地合上书册，胸口剧烈起伏。
她明白了些许。棺中“镜我”是那片“海”，冰冷、庞大、纯粹，代表着古老而绝对的审计秩序。而她是那条即将汇入的“江河”，带着七年地府生涯塑造的记忆、情感和认知。
绝对的汇入，就是被同化，被格式化，变成另一个“镜我”。
而老看守和这本书提示的，是在汇入的过程中，守住“江河”自身的本我之锚，将海的力量缓冲、转化，成为己用，而不是被彻底吞噬。
仅仅是维持清醒，抵抗那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同步”侵蚀，就已经让她筋疲力尽。
她按照书中模糊的指引，集中精神，构筑一道意识的堤坝，将那些冰冷的数据洪流暂且阻挡在外。
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仿佛有钢针在颅内搅动。皮肤下的暗金纹路亮起，可又迅速黯淡。
失败。
但这一次，她隐约感觉到，在极致的痛苦之后，那同步的侵蚀速度，减缓了一丝毫。
有希望！
她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走下去。
她再次翻开《源律初解》，强行阅读、理解艰深晦涩的内容，不断尝试构建虚无缥缈的“意识壁垒”。
痛苦潮水般反复冲刷，她几次昏厥，又醒来。
几许晦朔（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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