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炀炀,烧了足足一个时辰。
火势起于东侧皇子殿宇,佑炆殿年久失修,压着灰的木梁根本不经烧,火舌绕上去飘了一会儿,横梁便如枯木一般断掉了。
变形的梁木依稀砸下,溅得灰烟四起,灼灼的火光发着烫,彻底烧走了秋夜的凉意。
“七殿下!七殿下还在殿中啊!”常乐趴在殿外,望着滔天的火势嘶声喊着,却没人真敢扑进那火堆里救人。
江崇从郎署赶来,带着宫人们一齐灭火,宫中一般都放有太平鼎蓄水,前几日刚刚下过雨,按理说里面应该有水,可偏偏那佑炆殿的水鼎底下不知何时被凿了个洞,根本蓄不了水,只能绕路去更远的鼎里借水灭火。
直到卫队运来沙土混着水一层层地浇,终于压灭了火舌,佑炆殿也只剩下一堆黑木架子了。
众人拨开七歪八倒的梁木,越过摧枯拉朽的殿厅,在后院的地上,找到了趴在泥里的七皇子,一身衣袍已被火星烧得褴褛,幸而人还剩一口气。
想来这七皇子应是见前门大火不止,了无生路,便翻窗跑来了后院,后院虽是四方的死路,但至少能喘上一口气,才没被那漫天的黑烟给活活熏死。
宫中走水,伤及皇子,乃是大事,掌管宫廷宿卫的光禄勋与卫尉连夜出动,惊报传入了景和帝的殿中。
这阵子景和帝忙于批阅地方赈灾的奏报,已经好几日没进过后宫了,累了就直接歇在温承殿。
卫尉匆匆觐见,跪在温承殿的堂下:“佑炆殿起火,臣查勘现场痕迹,火应是先起于殿内,后烧至殿外,七皇子幸得翻窗逃至后院,被浓烟呛晕了,腿上也有烧伤,太医已赶去救治……”
“佑炆殿的内监是怎么当值的?”景和帝一身亵袍,坐在榻上,抿了半口内侍递上的茶。
“回陛下,经臣查问内监,七皇子怕黑,故而殿中夜里都留有烛盏,守夜的宫人供称,除了负责打扫烛台的宫婢,未曾看到什么人进出过,夜里听到动静醒过来时,殿内已经火光冲天,加之佑炆殿外的太平鼎被凿破,致使近侍校尉赶到时无水灭火,故而才致火势蔓延。”卫尉顿了顿,“佑炆殿相关宫人皆已拿下,陛下可要详查?”
景和帝默了半晌,没有直接应答,只是沉声问了句:“七皇子在哪?”
“佑炆殿离和谦殿最近,臣已命人将殿下暂时安置在和谦殿中。”
景和帝顿了顿,旋即放下茶盏,淡淡道:“去和谦殿。”
和谦殿原是四皇子的居所,后来四皇子出宫立府,现下和谦殿便空了出来。
夜色如墨,御驾浩浩荡荡地往皇子东苑走,远远地便闻见大火枭尽后的那股子呛味儿。
佑炆殿的宫人被卫尉军押在殿门外,一个个埋着头等待圣裁。
殿内,太医成群,挤在一处,见陛下驾到,纷纷停下手中诸事,跪伏迎接圣驾。
景和帝行至堂前:“七皇子如何了?”
太医答道:“回陛下,七皇子被浓烟熏晕,还未完全清醒,右腿小腿有巴掌大的烧伤一块,臣等正在为殿下清创上药。”
景和帝顺着他的话朝榻上望去,那灰漆漆的小人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截被烟熏坏的纸人。
露出的小腿上被火烧掉了一块,烂肉腐成一团,又红又黑,血淋淋地刺在景和帝的眼中。
他上前两步,望了望那躺在榻上的小小身影,这孩子的样子,长得像他母亲,清俊,素净,眉眼锋利,透着股倔脾气的轴劲。
此刻闭着眼躺在那里,小脸被熏得黢黑,发青的嘴皮还止不住地颤了颤。
景和帝似是听见了幼子的低声,俯身上前:“七皇子可是说话了?”
太医一怔,也凑上去听,那声音低如蚊蝇,好似睡梦中的呓语,断断续续,听不太清。
殿中沉静下来,众人都不再出声。
片刻后,景和帝终于听见了那微弱的气声,当他听清那呓语时,心也不免跟着一沉。
他听见这孩子,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叫着“父皇”。
他在说:“父皇,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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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宫规,宫人失职,导致宫禁起火,伤及皇子,一般会先交由司隶校尉查办,再交由廷尉审讯定罪。
而这次,景和帝却绕过了司隶校尉,直接将涉案的宫人送至了廷尉府。
满朝皆知,赵青如今任司隶校尉一职,景和帝此举,颇有几分不让赵氏干预的意思。
廷尉邢峥,原是张老太公的门生,性情刚正,却也心思巧绝,他知道这里头的水深,不敢妄自审查定罪,一头拉来了御史台监审,另一头,又向陛下请命,说:“事关皇子安危,求陛下命一位宗室监审,方能服众。”
于是,四皇子便临危授命,被景和帝派去监审佑炆殿失火一案。
这四皇子的母妃宜贵人本是桑族公主,桑族地处东邻,乃外族血脉,士族老臣们连立庶子都觉得有违国法,更不可能允许一个外族皇子继承宗庙。
故而四皇子从根上就被排除在储君之外,他既无外戚,又不亲近士族,这不偏不倚的立场,恰好也适合此案。
赵贵嫔得知此事,最先察觉到端倪,把三皇子叫来披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佑炆殿大火,半个宫城都知道了,你倒好,尽顾着跟宫婢厮混,在自己殿中裹着被子睡大觉!”
得亏这三皇子名义上还挂着一个爱护幼弟的名声,自己的幼弟都被烧熟了,他竟然还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要是个机灵的,跑去演一演,装着与众人一齐灭灭火救救人也好,偏偏一晚上没现身,这让人怎能不生疑?
如今廷尉府奉命严审此案,保不齐会将她安插在佑炆殿中的眼线审出来,这事陛下刻意将司隶校尉排除在外,赵氏是一点手也插不上。
如此一来,只能以静制动,她赶紧让亲信给赵家传信,让赵氏一族千万不要对此案有任何干预,免得被人抓住手脚,反倒无中生有。
这场火来得太急,急得人来不及反应,张岁安得知大火起于佑炆殿时,心下就已经乱了,加上江崇作为皇子近侍,也因失职被一齐下了廷尉府的大狱,消息接二连三,更是火上浇油。
廷尉府外的夜已沉了,门前左右两只大石兽在月色下咧着一口獠牙。
张岁安趁夜来访,一是替江府的伯父伯母来稍作打点,二也是想见一见廷尉邢峥,探探查案的进程。
这个邢峥虽是张氏门生,答允了见面,却也不想被盖上一个徇私枉法的名声,正好四皇子奉旨监审此案,事必躬亲地几乎快要住进廷尉府中,邢峥便将他也请了过来,这样两方在场,也好不被人落下什么话柄。
“臣,张岁安,见过四殿下。”张岁安止步行礼。
“不必多礼。”四皇子轻声道。
这四皇子的年岁与三皇子差不了多少,逢人态度谦卑随和,穿戴规制上倒像个寻常的士族公子,而非金尊玉贵的皇子。
四皇子知道张岁安的来由,也开门见山道:“吾知你与江府交好,其实此事你倒不必忧心,江崇虽为近侍,却非值守之责,况且江崇听闻火情,沿途召集卫队赶来救火,这份救火之功,廷尉案上都有记录。”
廷尉邢峥见皇子先行开口了,旋即也补话道:“正是,子康你回去后告诉江大人,让他们大可安心罢。”
“不过,”四皇子又补上一句,“皇子受伤,身为近侍仍属失职,一顿廷杖还是免不了的。”
张岁安点头躬身道:“谢四殿下与廷尉秉公办案。”
四皇子顿了顿,继而又道:“况且,此次失火也并非值守失职的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四皇子此言一出,廷尉邢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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