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第二天早晨空气开始变得潮湿，到了下午白云便被黑压压的乌云所吞没、替代。
而时间控制得正正好，就在他们下午外语考试的十分钟前，天空飘起雨丝。
雨下得倒是不大但风速大，吹得老旧的窗户嘎吱嘎吱响，小区墙壁老化隔音不好，这股强风在楼道里肆意奔走的动静，在江凌予听来活像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在撒泼、叫嚣，有点像……
神经病。江凌予龇牙猛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有这空不如多背两个作文必备好句。
大风天雨伞打了也挡不了多少雨还得刮个战损，赵琴兰回卧室从橱柜里取了两件雨衣出来。
一边帮江凌予穿雨衣一边还是不放心，说要去送他们。
江凌予和林辙在这事上还是默契的，异口同声道，“不用，您在家好好待着。”
中午林静来过电话，说盛都那边下起暴雨雨势挺大，路上估计得耽误会儿，还说她会尽力早点赶过来送他们去考场，被林辙一口回绝了，让她不用来。
对于从学校到家这走路最慢也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俩人都搞不明白她们有什么可忧心的，好像高考这几天一脱离她们视线就能有啥意外似的。
“我们走了奶奶！”
说完也不等赵琴兰应声，楼道里逃窜的强风“啪”地把大门给关上了。
如果说在楼道里风速体验是4级的话，走出小区走到大马路上，便成了8级狂风。
江凌予可算是领会到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是怎样的意境了。
刚走两步，她整个人就像一片在风雨中飘摇的银杏叶般，岌岌可危。
呼——
又是一阵嚣张的穿堂风，江凌予拢拢被这没礼貌的妖风吹得快要炸开的雨衣，咬咬牙，埋头前进。
然步子刚迈开还没落地，趁虚而入的狂风直接将她半个身子都往后推，江凌予惊叫一声就要后倒，关键时刻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稳住重心。
江凌予后怕地连吸好几口气，感激地看向林辙，说了声谢谢。
林辙没什么反应，照常走自己的路，倒是江凌予反应挺大的，双肩陡然升起阵阵热意，路都走不利索了。
因为这人从揽上她肩起就一直没撒手，半抱着她往前走！
江凌予看看他，也瞧瞧肩上那双手，想挣开没挣掉。
林辙掌心的温热的触感隔着外套和雨衣层层递进，落在肩头是凉丝丝的，江凌予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扭头看他。
“你，你松开我吧。”
这回林辙没再装傻也没再躲开她的视线，但看到她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睫毛，以及发梢上滴落在锁骨处的一粒雨水，林辙突然就不想放开她了。
唇角没来由的勾起，眼尾漾开笑意。
林辙想起前几天，她总是说些有的没的来戏弄他，弄得他呼吸不稳，这次他也要试试。
逗逗她。
“我很怕。”林辙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嗓音低哑，像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
这一靠江凌予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原来这么不正常。
林辙的心跳稳而平缓，她的却像个淘气的小皮球，在胸腔里撞来撞去。
“怕什么？”江凌予问的时候特意提高了音量，好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被发现。
“怕——”林辙拖长了尾音。
江凌予屏息，感受到有温热的电流在她的肩头游走，心口一紧，可侧眉一瞧，林辙的掌心正规规矩矩放着呢。
“怕你丢下我，”林辙笑得很明朗，但有点坏，“趁我不注意偷偷跟风跑了。”
“所以我得看紧你。”
“……”
“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江凌予说不出话来了，望向林辙的眸中是深深的悲痛和忏悔。
林辙变了，变坏了。
而这大概跟江凌予有关。
她把他带坏了。
*
一中校门外。
艳阳高照，汗水直流。
三人挤在树荫下，脚都蹲麻了，额前全是汗渍，裴路欣穿的浅黄色T恤胸口处也被烈日染成了深黄，湿了一小片。
理科三门跟文科三门考试时间是错开的，本来今上午考完物理他们应该躺在家里美美休息的，却被死皮赖脸的穆复川强行扣押在这等他考完出来。
说什么他写完政治卷子手都瘫痪了，要是外面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他得多难受啊。
裴路欣说你慈禧啊还得人搀扶，穆复川说他够不上慈禧那待遇，八抬大轿是没有的，只求有个人陪伴不至于太孤单。
说着假模假式抹起泪。
裴路欣真是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耳根子怎么就那么软，穆复川几句话就把她给哄骗来这等他，放着家里的空调不吹闲没事干跑这来晒日光浴？
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裴路欣等的火大，穆复川一来她转身就走，绕过校门口的小摊往商场所在方向的马路走。
等这么久她才不要随便应付呢，不好好宰他一顿多亏啊。
江凌予和林辙也正有此打算。
“你想吃什么？”林辙问。
江凌予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自助，烤肉自助海鲜自助都行。”
林辙怕这的海鲜处理不干净会闹肚子，于是否定了后者，说那就烤肉吧。
江凌予说行，高高兴兴跑前面找裴路欣去了。
“谢了。”林辙礼貌性对穆复川露了个笑，跑去追江凌予了。
不是。
穆复川这才反应过来。
合着这俩人一来一回讨论吃烤肉还是海鲜的，搞半天是让他来买单，他请客啊。
本来叫他俩只是顺带着的，主要他们不来裴路欣可能也不愿意等他。
但现在穆复川有点后悔了。
“喂！你们两个！”穆复川喊。
要点也别点太贵的！他这钱有大用处的！
人两个可听不见，正跟裴路欣聊兴头上呢，完全没有要给身为东家的穆复川面子的意思。
这俩人脸皮厚一块去了，可真配。
餐厅内。
穆复川承认自己在看到账单那一刻是有想打道回府的念头的，但一想裴路欣就站他旁边，他便咬着牙把这冒了四分之三的念头强压回去了。
“谢谢。”穆复川微笑着付完款。
服务员笑得比他开心多了，“这边请。”
没关系，穆复川想，反正他也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大不了抱着他爸大腿再求求他，说两句好听的。
他爸总不能耽误自己儿子人生大事吧。
他可是穆家独苗！
“穆少爷打算吃现成的？我和江江给您烤？”裴路欣呛他。
“嗯？好。”穆复川有点受宠若惊。
裴路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走过。
傻坐这待五分钟了，裴路欣都端几盘肉回来了，江凌予都开始烤了这人还隔这发呆呢。
最后还是林辙过来提点他，递给了他盘菠萝五花肉，提醒道，“机灵点。”
以及一句。
“江凌予烤的你不准吃，我吃。”
……有毛病。
他请客，甭管谁烤的，他都要吃。
穆复川白他一眼，到裴路欣对面落座。
烤肉滋滋冒油，香味弥漫鼻腔，穆复川却托着腮心不在焉的。
“诶，你们听力最后一道选的啥，那女的到底旅游花了多少钱？是不是2000？”穆复川开口找话题。
考后讨论答案是大忌，裴路欣瞪他，江凌予面露不悦，林辙跟江凌予一条战线，她不高兴他也没给穆复川好脸。
得。穆复川悻悻闭嘴了。
但他花钱可不是来干坐着陪他们吃饭的，得办正事。
一个小时过去，等到裴路欣战斗力彻底歇菜了，穆复川瞅准机会，殷勤地给她递了杯饮料，说：“明天高考完出去玩吧，我请你看电影。”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裴路欣想不起来，况且她有事，“我哥下午有篮球赛要打，我要去体育公园给他加油。”
“跟你哥说声，随便找个理由，说你去不了。”穆复川提议。
裴路欣不愿意，“你多大面，我还得为你跟我哥撒谎。”
“我找你有事，”穆复川开始撒泼了，一米八几的个子，俯身拉着裴路欣胳膊晃来晃去，央求她，像个要糖吃的小学生，“先紧着我，我的事比较重要。”
裴路欣脸色很难看，尤其是邻座好几双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她拧紧了眉头，“撒手。”
穆复川不，“你答应我我才撒手。”
“路欣，你就答应他吧。”江凌予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
林辙头次见穆复川这副癞皮狗模样，觉得新鲜，挺好玩，于是也附和，“答应他呗。”
这人无赖劲上来了是真难缠，裴路欣拿他没办法。
“答应答应，撒手。”
穆复川高兴了，满意了，“电影你随便挑，想看哪部看哪部，不想看电影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吃什么。”
最近中彩票了这么大方。
江凌予眨眨眼，问，“那什么，不介意多两个人吧？”反正考完也没事干。
裴路欣：“当然不介……”
穆复川要气晕了，“我是有事。”
瞎凑哪门子热闹呢！
穆复川凑到林辙耳边，小声警告，“管好你家这位！”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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