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在早春,或急或柔,一连数日,不见停歇。
宋府,静落院。
书童撑伞快步跑来檐下,将消息说给檐下男子听。
“公子,沈大人命人送来帖子,今日邀公子到府上一叙。”书童将请帖双手递上,随之双手垂于腹前,陪自家公子赏雨。
他不明白这雨有什么好赏的,值得公子驻足良久。
檐下男子眸色沉静如水,缓而抬手接过帖子,指腹不断在贴面上来回摩挲。
这封请帖还真的算准了他只能应下。
当今陛下一日比一日病重,身为九卿之首的沈奉常也因家中爱女病急,告假数日,九卿无首,几位大人纷纷递帖去沈府,求和沈大人商讨陛下后事。
宋玉行深知几位大人,早日递贴过去,哪儿是登沈府门去商讨陛下后事,只不过是借着由头,去探沈大人口风罢了。
毕竟何人不知,陛下之妻,当今皇后,便出自沈府,而陛下膝下二子一女,皆是皇后娘娘所出。
是以无论哪位皇子或皇女登基,沈家都是皇亲国戚,几位大人意图名正言顺,以商讨陛下身后事宜,探得陛下究竟属意谁为下一任皇帝,提前讨好罢了。
就他没递帖子,可这请帖却主动相邀,宋玉行自也知晓其背后深意。
今日之邀,他必须去。
宋玉行负手立于廊下,裹着细雨的春风扎落在他俊逸雅清,却处处透着孤清的脸颊上,神色藏匿不见踪迹。
一旁自幼陪他长大的书童,自是察觉公子心思,仰天一叹,“公子怕是不愿淌这趟浑水吧。”
书童何其不明白,自家公子出身寒微,未及弱冠,便三元及第,眼下又位及九卿少府,乃寒微之人表率,寒微之士心向往之。
也正因此,公子生怕行差踏错寸步,误了寒微子弟,公子入朝为官前,对着满门祖宗发誓:此生愿凭己身庇佑天下寒士学富五车。
自甘克己奉公,清心寡欲,以做表率,更不曾与官结党往来。
蒙蒙细雨,丝丝缕缕,飘斜入檐。
宋玉行衣摆道道湿痕,身上沾着几分早春凉意,他抬眼望着多日不转晴的雨天,雨幕丝帘中的枣树,枯枝静立。
虽有发芽迹象,却迟迟不见绿意眉梢,反倒添了几分朦胧。
宋玉行眸光微动,伸手触了些许凉意,他垂眸静看着手上转瞬即干的凉意流逝,沉声开口,“这雨,倒是应景。陛下重病,太子空悬,乾坤易变,多事之雨。”
书童闻言,姗姗点头,眼看着自家公子将请帖收入袖中,抬步撑伞走入雨中,书童急忙跟上去,身子钻在公子撑起的伞内,他嘴上还不停念叨着,自己赞成公子所言,却没听懂的话。
多事之雨,和沈大人递来的帖子有何干系。
宋玉行步步生风,宋府实在不大,没走几步便出府,挪步坐在马车里,他这才解释道:“为官者,需知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①,人清似水,方固本元。”他从袖中抽出帖子,捏在手中,“如今这封帖子,若我按往常回拒,日后不管是哪位皇子皇子登基,如我这般不近道理之人,便是官路一生阻滞,我之夙愿,寒士欢颜,终将沦为笑柄。”
街上行人稀少,只偶尔传来马蹄声和车轱辘滚动声,还有愈发势足的丰雨。
‘滴答’、‘滴答’,雨声湍急,雨溅生花,落在沈明央稍稍伸出窗的右手上,她手里已接了不少檐水,指背不断被这场急雨捶打着。
“诶,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她实在可惜,她大病一场起来,连想出去透透气的机会都没有,雨下起来不停歇,街上也不热闹,如今她只能在这儿赏雨,小声嘀咕,“要是今日能天晴就好了。”
沈明央站在府中百景台的阁楼上,敞开窗迎风站着,她着一袭桃色金云锦曲裾,裙摆趁风飘动,宛如春桃俏丽,大雨顺着屋檐掉落,水帘细密,她伸手去接,任由寒凉雨滴杂落掌心。
窗外是府上含苞待放的桃源亭,前几日她路过,还见亭旁桃树花苞含青来着,没几日变娇粉已露,她仔细嗅着,风里还冽着桃香。
丫鬟转身给她取了件鹅黄披风过来披上,还不忘将小姐伸出去的手拿回来,探身够着窗格将窗子拉上,只留条缝隙来,“小姐大病一场,虽说前些日子已痊愈,可终归是多养一阵子,这天实在忒寒了些,还是快快合上窗子为妙。”
这天虽说已入春,但府上还没下炭火,小姐所到歇脚处,炭火尤为旺盛,现下轩窗一开,阁楼凉意瞬灌,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许是大病一场缘故,沈明央身上总是凉凉的,不着暖意,她反倒不觉着冷,祖母告诉她,这场病来的突然,给府上众人都吓坏了。
也让她曾落下疑惑,怎么只是大病一场,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明央抬起自己左手腕,看着自己左手腕每日必换的裹伤布,换药时,她见过这个伤口,创深剧痛,府上的下人统一口径,说她的伤是不小心划伤的。
可是祖母却单独告诉她,其实她是自杀未遂,记忆全丢也是不愿记得一些事,说她的母亲因一己之私害她落得如此下场,让母亲日后终日活在悔恨之中即可,她不必敬着母亲,但若有旁人在,也请她给母亲一个像样的尊重。
就连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她曾拐弯抹角问过,都不肯说,想必是祖母下了命令,不能告诉她母亲究竟是怎伤害她的。
算了,反正这些日子里,她也没见到过母亲究竟是何人,也不必思虑询问。
沈明央甩开手上水珠,朝身后丫鬟摆摆手,“不妨事,这雨下如此之久,只怕是今春不寻常。”虽说她什么都忘了,可架不住祖母这些日子对她谆谆教诲,她身上熟练的受沈氏一族托举的记忆,下笔如有神,提剑则会武,还有祖母对她一点即透的朝堂沈家事,也都预示着她之前是个满腹经纶,文武双全的女子。
不仅如此,沈府贵为本朝唯一一个世袭的侯府,她是下一任小彻侯,今载高中的状元郎,因着张榜时她病之孱弱,自然错过了与进士一同入朝的机会,想来再静养一段时日,她便要入朝为官了。
甚至更深,当今皇后乃她祖母的亲姐姐,也是她的皇祖母。皇祖母的三个孩子里,她在幼年之时,便成了表姨母所认下的女儿。
凡皇子皇女所生孩儿,男为公子,女为县主。沈明央自然而然是玉祯县主,她每每醒来,都能被自己这身世笑醒,但也时常觉得后脊发凉。
沈明央不禁打了个寒蝉,她身后的丫鬟冬铃生怕小姐一个着凉,下意识便要掩实阖窗,被她伸手抓住手腕,“不许关。”她斜斜侧头看着自己这丫鬟,声音不似主子和奴婢,声俏如窗外沿上溅起的雨滴水花,俏意自得,“这屋里的炭火足足有三盆,若不留着窗缝,万一我呼吸不畅,届时你当如何?”
冬铃闻此,眸中泪花瞬然泛滥,冬铃垂眸笑着落泪,她记得小姐在老太君不曾出游前,小姐便是明媚俏意的,言谈更是会为自己考虑,可惜老太君出游后,侯爷始终觉得小姐该由着侯爷之性做事,而并非由着小姐意愿,如此强行加身,以致于小姐每每顾着外人和皇族、家族颜面,都只能装作一如既往,有时,竟连她也被小姐哄骗了去。
可冬铃
清楚,她家小姐在无人时,早就麻木不堪了,这才导致小姐割腕自杀,小姐能安然醒来,是小姐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这么些天里,小姐说的话,冬铃都能感觉到从前那个豁然灿漫的小姐又回来了,事情忘了也好,省得糟心。
沈明央一脸轻笑,歪下头探向对方正哭着伤心的人,明“咦”了声,“冬铃,你不会是心疼我久病初愈,生怕我再夜半发烧吧。”她可是记得自己前些日子,整日缠绵病榻,白日卧床,夜里烧起,多日不见好。
冬铃当然心疼,她更庆幸小姐大病初愈,性情也变回去了,但老太君给府上所有主子,下人都下了死命令,不准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